劉元臉色有些難看,道:“她家裏人覺得丢人,有傷風化,便匆匆遮掩了一番下葬了。”
林斐沉默了下來。
劉元看着抿唇不語的上峰,即便看面上表情同平日裏沒什麽不同,可他還是從中品出了幾分風雨欲來的味道。
當然,這風雨終究是沒有沖着他來。
“那小娘子出事前可有同什麽人走的近的?”林斐沉默了良久之後,再次開口,看向劉元,問道,“及笄年歲的小娘子可有什麽心上人?同那個年幼一同被拐賣的送祀禮的送禮人關系如何?”
劉元看向上峰,敬佩道:“大人說的不錯!聽聞兩家自那件事之後,便熟識了。那小娘子同那個叫魯青的送禮人倒是有幾分青梅竹馬的情誼。不過小娘子家裏人嫌魯青家裏窮,開口要了好大一筆彩禮,比當地慣例多了數倍,魯青拿不出來,她家裏人便不同意。”
“哦,對了!她跨籃子賣東西聽聞也是爲了同魯青一道湊足這筆彩禮錢。”劉元說道這裏,忍不住唏噓“誰想居然出了事……”
林斐問他:“那個叫魯青的呢?那小娘子出事之後怎麽說?”
劉元道:“當年她家裏人不報官,魯青還鬧過,奈何被自家父母拖回去了,道人家爹娘都不想多事,他一個外人管什麽閑事……”
說到這裏,不知道爲什麽,喉間突然有些酸澀。
想起那位挨了闫散毒打的闫夫人,又想到那位出事的小娘子,劉元忍不住感慨:“面子就這般重要嗎?”
小娘子是尋常百姓人家,出了這事,被草草下葬,家人明知這情形不對勁,卻還是咬着牙認了下來。闫夫人那等出身的女子,也算是個權貴了,可嫁給闫散之後,父兄明明有能力處置闫散,卻偏偏爲了面子,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置若罔聞。
旁人要插手,還要被罵多管閑事,因這是人家的家事。
林斐沉默了片刻之後,再次擡眼看向劉元:“那小娘子的家人還住在原來的地方?”
劉元不知道上峰爲什麽這麽問,卻還是“嗯”了一聲,回憶了一番,道:“還是原來的地方,不過新修繕了一番,比四鄰街坊的宅子都要氣派……”
說到一半,劉元突然噤了聲,臉色變了數變,下意識的看向林斐:“難不成……”
“去查查!”林斐說道,“當年那小娘子出事後,她家裏人是不是突然闊綽了起來。”
一句話說的劉元臉色更是難看,張了張嘴,忍不住喃喃:“這也……”
闫夫人家中不缺錢,是爲了面子不聲張,這小娘子家中竟……
“這一家人不當是好面子不聲張之人,”林斐低頭看了眼案子卷宗,道,“彩禮遠高于當地慣例,必會被四鄰街坊說道。他們卻渾不在意,顯然好的不是面子。”
至于好的是什麽,想到突然氣派起來的宅子,劉元忍不住恨恨的罵了一聲“混蛋!”
林斐看了眼恨罵的劉元,垂眸,頓了頓,道:“若是一切如我們猜測的那樣,這個叫魯青的,就要拿回來問責了。”
劉元點頭,想到這裏,跟着說道:“所以,牢裏那位小郡王不肯說,極有可能是看到了魯青,認出了當年被拐賣的同伴,知曉内情之後,幫忙遮掩?”
這說法如此看來還挺合情合理的。
林斐卻擰了擰眉,道:“先去查查看,若是一切屬實,将魯青帶回來。”
劉元應了下來,轉頭看到外頭快下山的日頭時,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回頭問林斐:“林少卿,今兒是不是不能回去了?”
林斐“嗯”了一聲,将卷宗鋪平在自己面前的桌案上,道:“去同家裏人說一聲,若是将魯青拿回來,本官要連夜審問!”
劉元歎了口氣,有些無奈,倒是不覺有異:大理寺這等衙門便是如此,沒案子的時候自是閑得慌,一有案子幾個日夜不睡覺跟着追兇手也是有可能的。
畢竟兇手可不會專程盯着你當值的時候犯事,多的是半夜三更,偷偷摸摸作惡的人。
從林斐屋中出來,走到外間大堂同白諸他們說了一聲之後,幾人都苦笑了一聲。
年紀稍長些的魏服忍不住捋了捋胡須,皺眉道:“原本還準備回去吃暮食呢,家中燒了肉,是夫人的拿手菜!眼下卻……”
一想到王師傅那等“驚人”的廚藝,衆人便大倒胃口。
白諸想了想,提議:“不若去外頭吃……”
“别去了!”劉元晃着手裏标着“水鬼”兩字的卷宗,道,“一旦查證屬實,林少卿要我等立刻捉拿魯青,連夜審問呢!”
這上峰的脾氣,經過這些時日的相處,也算是摸的差不多了。素日裏還是頂好說話的,可一旦涉及案子,便半分情面也不留了。
幾人唉聲歎氣了一番,隻得去了公廚,對上王師傅那張連看都不想看的老臉,匆匆往嘴裏塞了幾口難以下咽的暮食,不至于餓得慌,便帶着卷宗和幾個差役出了大理寺。
自從孫師傅和王師傅做了公廚的主廚,倒是不必再擔憂身上長膘的問題了,還不到一年的工夫,大理寺上下大小官員,幾乎人人皆瘦了一圈。
暮食時出的大理寺,待到戌時過半,幾人便帶着一個黝黑的高瘦青年連同一家子鬧騰不已的人回來了。
林斐隻看了那高瘦青年一眼,便皺眉道:“魯青?”
劉元點頭,忍不住再次幽幽歎了口氣。
一切如他們猜測的那般,可不知道爲什麽,竟叫人心裏莫名的有些不是滋味。
隻是再如何不是滋味,這話該說還得說,他道:“是他!那溺水小娘子的家人也交待了,兩年前小娘子出事後,就是闫散他們私下給了銀錢,他們便将人匆匆下葬了!”
雖說被吓了一番,說出了實情。可那小娘子的家人顯然不覺得有什麽問題,還在道這是他們的家事,死的是他們家的人,同外人無關。
“我等也懶得同他們廢話,直接将人拿了一同抓進來了。”白諸跟着說道,指了指被拖進大牢裏還在喊冤的那一家人,道,“知情不報,隐藏欺瞞,按律也當判個兩年,待這案子了了,将人一同關進去。”
林斐點了點頭,看向那個頹然耷拉着腦袋,被綁在木樁上的青年。
不等林斐開口,青年便開口了,他道:“我沒有殺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