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時分,張采買帶着個精神矍铄的半百老叟出現在了趙記食肆門前。
看着食肆門口立着的歪歪扭扭寫着“不迎客”三個字的牌子,張采買愣了一愣,本能的擡眼看向食肆内,入目所見卻見食肆内的一片狼藉:午食吃完還沒來得及收拾的碗筷殘羹還放在桌上無人問津,翻倒的桌椅、摔碎的碗盤随處可見。
這情形……跟發生了打鬥一般。
張采買看的忍不住蹙眉,擡腳正要進門,便見溫明棠掀開布簾從後頭出來了。
還真巧了!張采買也懶得進門了,喚了女孩子一聲:“溫小娘子!”
“張采買!”溫明棠看到張采買朝他笑着打了個招呼,看向一旁有些面生的老叟。
這……難不成就是上午說過的那國子監公廚的主廚?
卻說那老叟在看到溫明棠時,心頓時涼了半截。
不過人都過來了,是以還是耐着性子,問了張采買一句:“你說的手藝不錯的廚娘是……”
張采買指着走過來的溫明棠,介紹道:“這位就是溫小娘子,趙司膳親自舉薦的,決計叫你國子監那些個嘴挑的少爺們挑不出錯來!”
原本想着這件事應當是闆上釘釘了,隻是過個場而已。
熟料這話一出,那老叟的臉色便立時冷了下來:“不必了!”老叟臉搖頭道,“她不行!”
這話聽的張采買頓時急了:“怎麽不行?姜師傅,你可是怕她的手藝撐不住台面?這也無妨,可以考校一二……”
“同手藝沒關系!”老叟搖了搖頭,毫不客氣的打斷了張采買的話,指着溫明棠,開口直言,“她這般俏生生的模樣,那些學生的父母怕是頭一個不同意!”
至于這是怎麽回事?老叟也不等張采買開口問,便先一步開口解釋了起來。
“伱道前頭那個廚娘爲什麽要走嗎?”老叟說到這裏,心中還有些火氣:“前頭大理寺那邊勻了個姓周的廚娘于我們,雖說手藝平平,我等也不挑。結果你道怎麽着?前段時日,有個十四歲的學生回去竟同家裏人鬧着要娶周廚娘爲妻!那學生的家裏人當時就怒了,跑到國子監鬧了好些天呢!”
老叟說到這裏,仍是一副心有餘悸的表情:“前頭那個周廚娘隻是個清秀的容貌都已經這樣了。這溫小娘子生成這等俏生生的模樣,便是做菜做的再好吃,我國子監公廚也不敢要啊!”
一席話說的張采買頓時語塞:“……”
溫明棠也沒想到有一天竟會因爲長的不夠醜而不是手藝不行被公廚拒之門外的。
三人相對無言了半晌。
便在這時,趙蓮一掀簾子從後頭跑了出來,臉紅的都快滴血了:“溫姐姐,我娘她又鬧了,方才尋了根白绫說……說你不走她就上吊……我拉都拉不住……”
一旁的張采買和老叟聽的目瞪口呆。
溫明棠本也答應了趙司膳要将這兩日的事告訴張采買讓他轉告的,于是便三言兩語将這兩日在趙記食肆遇到的事都說了一遍,張采買聽罷,氣的當即冷笑了起來:“她還一哭二鬧三上吊?她哪來的臉,這可是月柔買的……”
“可趙司膳不在這裏!清官難斷家務事,尤其她人眼下不在,趙大郎又是她親兄弟,有這名兒在,我等想插手這裏确實麻煩了些。”老叟說到這裏,摸了摸下巴,看向一旁立在那裏的溫明棠,莫名的有些心虛。
若是因着人家手藝問題拒絕倒也沒的說,偏自己這拒絕的理由是她長的不夠醜……呃,确實有些沒道理。
眼下,見這小娘子要沒落腳處了,姜老叟想了想,道:“其實我這裏有個現成的去處!”
張采買沒想到劉氏會來這麽一出,直接一哭二鬧三上吊的趕人。眼下想慢慢幫溫明棠另尋個好去處是不可能了,是以聞言,忙問姜老叟:“什麽去處?”
姜老叟剔了剔牙,指了指朱雀坊的方向:“國子監前頭的大理寺衙門公廚常年缺人的!”
張采買一聽這話,當即就變了臉色,想也不想便一口回絕:“大理寺衙門公廚不行!”
姜老叟瞥了他一眼,道:“衙門公廚這等活計你以爲什麽時候都能有的?除了大理寺衙門,一時半刻你要找個缺人的公廚還真不好找!”
張采買瞥了眼一旁的溫明棠,面露遲疑之色。
老實說,若是有時間慢慢找他是決計不會讓溫明棠去大理寺公廚的!可眼下,這溫小娘子顯然快沒處去了!雖說不是不能去客棧住着,可溫小娘子一個人,往後還要考慮獨自過活,平白将錢财浪費在客棧裏确實不大合算。
看了眼一旁俏生生立在那裏的小溫明棠,姜老叟老臉微紅,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原本都答應張采買了,他也不想食言,可他當真沒想到這溫小娘子竟生成這般俏生生的模樣!
今兒早上他還被虞祭酒叫去提點了一番,虞祭酒明着表示了:新來的廚子廚娘,不論男女,都不能生的好看,甚至五官端正的最好也不要。
姜老叟也覺得這個要求實在離譜,當場就嘀咕了一句:“這話說的,好似公廚得找個醜八怪似的!”
結果這話一出,虞祭酒當時便一巴掌拍在了食案上,道:“就要找個醜的,不能影響學生讀書!指不定生的模樣欠缺些,還能叫學生花在吃飯的工夫上少些,更能努力刻苦讀書,好早早脫離國子監了呢!”
一席話說的姜老叟歎爲觀止:不愧是祭酒,居然還能這麽想的!
不過虞祭酒都這麽說了,他便是把這溫小娘子領回去,也是過不了虞祭酒那關的。
“不若先叫這溫小娘子去大理寺衙門公廚呆些時日,這些時日我幫你留意一番,”姜老叟說道,“待得别的衙門有了空缺,再将這溫小娘子調過去。”
這話一出,眼看張采買還在猶豫,姜老叟又道:“大理寺公廚雖是難捱了點,也不是沒有好處的。那地方常年缺人,聽聞分配給公廚廚子廚娘的院子裏都是空的。溫小娘子進去了,還能分得獨自一間的住宿屋舍,少了同人合住的麻煩,也算陰差陽錯的是件好事吧!”
張采買沉默了下來。
趁着這功夫,溫明棠終于找到插話的機會了,她忍不住好奇的問了出來:“爲何都将這大理寺公廚當成洪水猛獸的禍害一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