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風大雨大,門扇才打開,一個人粗聲粗氣大聲道:“宋碧娴就在康惠坊陳酒巷子裏,趙四姑娘最好一個人前往,勿要報官,否則……”
那人戴着鬥笠,身體粗壯,好像穿着短褐,腳上穿一雙涼鞋露出腳趾來。
趙錦衣隻匆匆一眼,那人轉身又進了雨幕中。
桃六娘驚惶地站起來:“四姑娘,你可不能去!”女兒雖是她的命,可趙錦衣同樣也不能有事啊!手心手背都是肉……`
宋碧姝又流淚了:“阿娘,再去尋一次孔家哥哥吧,不能讓趙姐姐冒險。”哥哥有多喜歡趙姐姐,她是知道的。
桃六娘歎了一聲:“可方才那人說了,孔指揮使臨時受命,公務在身,這兩日都沒法兒趕回來……”
她是再剛強的人,也不由得拭起眼淚來:“報官吧!”說着便要擡步出去。
趙錦衣卻蹙眉,攔着桃六娘:“伯母,就讓我試試吧!我倒是不信了,我有備而去,那些人還能害我不成!梅染鴉兒,你們且在這裏照料着伯母與碧姝。”
梅染與鴉兒卻是頭一回露出遲疑的神色,沒應自己姑娘。那康惠坊是什麽地方,那陳酒巷子又是什麽地方,京都人都省得,那是最肮髒的地兒,她們怎麽會讓姑娘去!
鴉兒正欲說話,趙錦衣卻擡手制止她:“放心,我自有分寸。”
梅染卻是雙膝一曲跪下來:“姑娘,就讓奴婢代您去罷,那些人定然不省得的……”
趙錦衣柳眉輕蹙:“那些人将碧娴捉去,便是爲了讓我前往,怎地會不省得我是什麽模樣?碧娴是因爲我才被捉走的,于情于理,我都是要去的。”
嘴上如此說,心中卻苦笑道,她日日讓人盯着别人,竟是沒注意到自己也被人盯上了。那些人傷害自己倒是無所謂,可碧娴那麽小,那麽無辜,他們千不該萬不該将碧娴牽扯進去!她目光變得冷然:“好好的在這裏。”
門外風雨飄搖,陳叔追上來:“姑娘,就讓老奴送姑娘到那陳酒巷子前。”
如此也好,趙錦衣點點頭,自己提着裙擺上了車。
雨太大,她的繡花鞋早就被水浸透了,沁沁的冰冷。
馬車開始駛動,趙錦衣彎腰,從暗櫃裏取出一雙鞋子換下,而後開始搜索車廂中所有的暗櫃。
宋景行!宋景行!你如此聰慧,可曾想過有這麽一日,自己的妹妹被人擄去,用來威脅自己的未婚妻呢!
趙錦衣摸了許久,收獲倒是不少,可都是些讨她歡心的小玩意。
趙錦衣倚在車壁上,苦笑着,宋景行救了她幾回,這回就算是她将自己的性命還給他了!
隻可惜啊,她前些日子,是曾想過那麽一兩次,若是他們成親之後,過的日子會是什麽樣的呢?
晨起妝扮時,他會替她畫眉嗎?夫妻閑暇相處時,他又怎麽對待自己呢?是教她做暗器,或是做好玩的小玩意?
康惠坊再遠,也在京都裏。
雨天墨黑如漆,馬車停在陳酒巷子的入口,除了不停肆虐的風雨,還有兩個戴着鬥笠、提着燈籠的人。
雨聲嘩嘩,其中一人粗聲粗氣道:“趙四姑娘來了?!”
這是一場有預謀的綁架。
陳叔替姑娘撐傘。
那人又道:“趙四姑娘若是帶多一個人走進巷子,宋碧娴的小命,便可沒有了呢趙四姑娘可要三思哦。”
趙錦衣面色淡漠地接過傘:“我可不是伱們,以多欺少。”
那人哈哈笑起來:“趙四姑娘的伶牙俐齒對我們沒甚用,我們腦子粗,聽不得道理。若是聽得煩了,就直接動手。”
這是一群看似不講道理的蠻匪。
他繼續道:“快讓你身邊的下人走,我們眼不瞎,他是個練家子吧,便是我們二人,也不是他的對手。”
趙錦衣朝陳叔看了一眼:“陳叔,你先走。”
陳叔忍着一口氣,想說些什麽,最後還是沒說,隻駕着馬車走了。
風雨飄搖,單薄的少女撐着傘,裙子的下擺全被雨水打濕了。
“我既來了,将宋碧娴換出來吧?”她問。
那人又哈哈的笑:“趙四姑娘就不怕,自己用性命救了别人,自己卻深陷囹圄?趙四姑娘這樣的好顔色,可是能賣不少錢呢。尤其是那副烈性子,有些貴人便是喜歡這樣的呢。”
趙錦衣眉眼淡漠:“将宋碧娴換出來,我自心甘情願與你們走。”
那人揮了揮手,暗黑中有人推搡着一個小姑娘出來。
那人提着燈籠在小姑娘面前照着:“趙四姑娘可看準了,如假包換的宋碧娴。”
宋碧娴被繩子綁着,布條勒着嘴,頭發散着,眼神空洞。
趙錦衣心一緊:“你們對她做了什麽!”
那人哈哈的笑:“趙四姑娘倒是心善!”說着将宋碧娴往外一推,“我們的目的是趙四姑娘,對這小姑娘可沒做什麽。趙四姑娘,我們主子有請……”
話音未落,他的舌頭忽地一陣麻痹,竟是說不出話來。不過須臾,他渾身無力,手上的燈籠掉落在地上,瞬間被雨水淋滅了。
他的同夥自然也不能幸免,一個個渾身癱軟的跌在地上。
趙錦衣将傘一扔,趕緊拉着宋碧娴就要跑。
“給我攔着那賤人!”嘩嘩雨聲中,一道女聲尖利得刺耳。
聽着有些耳熟。
趙錦衣渾身都濕透了,顧不上别的,隻盼着陳叔趕緊駕着馬車過來。
陳叔以一當十,這些人不是他的對手!方才她便與陳叔商量好了,若是她能诓得賊人先放了宋碧娴,她就有把握将那些人放倒,而陳叔便趁機殺個回馬槍,帶她與宋碧娴走。
雨夜中,無數微弱的燈光浮了出來,被雨水打濕的鬥笠下,像是有人無聲無息的注視着她們。
像是沒有感情的野獸,躲在暗處,等待着咬她們一口。
陳叔沒有來。
她畢竟身子單薄,又拉着宋碧娴,壓根跑不動。她高估了自己,以及低估了敵人。
那些微弱的燈光背後,是人。
趙錦衣看到他們光着的腳,站在流淌的雨水中,高高挽起的褲腿不畏寒冷。
康惠坊陳酒巷子裏住的都是什麽人?是全京都最貧困潦倒的人!他們有時候爲了一口吃的,能打得你死我活!也能爲了一口吃的,出賣自己!什麽禮義廉恥,在他們面前不過是狗屁!
趙錦衣不顧一切的大喊:“我有錢,我有錢!”
她冷得發抖,以至于聲音都顫抖起來。
那些躲在燈光後面的人明顯的遲疑了一下。
“誰第一個抓到她,誰就能占有她!”方才那道尖利的女聲穿越雨幕,落在那些人的耳邊。
她要叫趙錦衣在今晚永生永世墜入無淵的地獄!
“轟!”一聲響雷伴着閃電響起,趙錦衣瞧清了那女子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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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