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家裏,賓客盡散,丫鬟們伺候新婚夫婦洗漱完畢,屋中隻剩趙錦雲與石三郎二人。
石三郎住的是偏房,待三朝回門後,小夫妻倆才搬到隻屬于二人的小院。
趙錦雲羞答答地坐在新床上,看着石三郎将繡着百子千孫的帳幔放下來。帳幔一放,外頭還有些嘈雜的人聲竟好似被徹底隔絕一般。
石家是一進的大院子,自己又加蓋了幾間偏房,前門說話,偏房裏聽得一清二楚。
這般晚了,趙錦雲似是聽到正房裏,她新晉的公公婆婆正在算禮金。
她捏了捏自己貼身挂着的小私庫的鑰匙,有些小小的得意。石家的家世無論如何,也是略遜趙家一些的。自己小私庫裏的财産,若是節儉一些的話,足夠他們夫妻倆過上一輩子呢。
再加上自己能嫁給心儀之人,趙錦雲覺得不省得要比大姐姐和二姐姐好上多少倍。
盡管累了一日,她還是覺得十分歡喜。她終于嫁了,終于可以脫離趙錦衣的陰影了。從明日開始,她就要好好的替她的三郎謀前程。
石三郎放好帳子,脫掉披着的外衫,鑽上床來。
屋中留着燈,朦朦胧胧的,趙錦雲覺得,她的三郎比往日更俊朗了。
“三郎……”趙錦雲嬌滴滴的叫了一聲石三郎。阿娘昨日早就給她看過那些讓人羞澀的畫冊,也告訴過她。她對今晚将要發生什麽事,已經有五六分的了解。想到這些,趙錦雲就覺得自己渾身一陣火熱。
石三郎卻是睨了她一眼,淡淡道:“今日累了,早些歇着罷。明日還得早起敬茶呢。”
說完竟是自顧自将自己的枕頭擺好,背對着趙錦雲躺下來。
趙錦雲不敢置信地看着石三郎有些冷漠的背影。這還是往日裏那個對自己有求必應的石三郎嗎?今晚可是他們的新婚夜,他竟然打算用他的背影來打發她?是她身上有汗臭的味道?不可能,今兒一大早,她讓翠綠點了香,自己捏着袖子在熏籠上足足熏了一個時辰呢,如今聞着還有淡淡的餘香呢。
那是爲着今日趙家人過來,座位不夠,大伯母說話有些刻薄而生的氣?
那也不至于,那件事明明很快就解決了,而且大伯母也表達了歉意。
趙錦雲思來想去,不禁有些火大,想一腳将石三郎踹下床去,讓他清醒清醒。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受了不少委屈才嫁給他,他怎地好意思給她一個冷冰冰的背影?
但到底還是忍住了,她伸手,輕輕地推了推石三郎:“三郎,你可是吃酒吃多了,不舒服?我讓翠綠給你煮碗醒酒湯來可好?”
石三郎一動不動。
趙錦雲咬着牙,雙眼瞪着石三郎的背影,忽地下榻去趿鞋:“好呀,石三郎,今兒新婚夜,你這是要給我下馬威嗎?橫豎還沒圓房,我這就回趙家去,與伱和離!”
鞋子才穿了一半,人就被石三郎抱住了:“雲兒,别走……”
趙錦雲一怔。她的後背,似乎有什麽東西濡濕了她的衣衫。三郎,哭了?三郎竟哭了!
她也顧不上那鞋子了,回過頭去趕緊抱着石三郎,果然觸摸到溫熱的淚水。
“三郎,你這是怎麽了?”趙錦雲吓壞了,“莫不是石家出了事,你快與我說呀。我不走,我不走,便是天塌下來,也會陪着你的。我們如今是夫妻,榮辱與共……”
石三郎的腦袋埋在趙錦雲懷中,良久才擡起頭來,紅着一雙眼睛看着趙錦雲:“雲兒,對不起,對不起。”
趙錦雲蹙眉,忽地一陣心慌:“你莫不是在外面養了妾室?”
在她的認知裏,夫妻間最大的事情,就是這個了。可她明明說過的,這一生,他隻能有她一個人!他也答應了!否則她拼了性命要嫁給他的意義何在?
石三郎搖搖頭,看着趙錦雲,欲言又止。
既不是這個,趙錦雲便放下心來。
她柔聲道:“莫不是操辦這場婚事,費了不少銀錢,父親母親朝你擺臉色了?”
石三郎搖搖頭。
哭泣的男人在滿心滿眼都是他的女子心中,那太讓人疼惜了。趙錦雲覺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
她柔聲哄道:“那到底是什麽事呢?”
石三郎低頭,又埋進她懷中:“雲兒,你發誓,無論發生什麽事,都與我不離不棄的。”
趙錦雲趕緊發誓:“我石趙氏,不管三郎有任何事,定然不離不棄,患難與共。”
除卻了不能養妾室,她不覺得她有什麽不可忍耐的。更何況,她與三郎,可是曆經了不小的風浪才能在一起的夫妻啊,怎能輕易的就分離呢。
趙錦雲唇角輕輕揚起:“三郎隻管說。”
石三郎依舊沒有擡頭,仍舊埋在她懷中,輕輕的說了幾個字。
許是禮金終于算清楚了,石家的人也累得疲乏歇下了。
外面靜悄悄的。
石三郎的聲音雖低,趙錦雲仍舊聽得清清楚楚。
她卻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如遭了晴天霹靂一般的看着石三郎。
好半響,她覺得自己的腦袋嗡嗡作響。良久,她才聽到自己的聲音顫抖着問:“你說的,是真的?我不信,我不信!我們還沒有圓房,你怎地省得?我不信!”她說着,瘋了一般要去掀石三郎的褲子。
石三郎被她推倒在床榻上,一動不動:“是真的。我說的,是真的。雲兒,你可是嫌棄我了?你方才明明發過誓的。”
趙錦雲覺得自己渾身發冷。她瞪着石三郎,看着他紅着眼看着自己,俊秀的臉龐死氣沉沉。
怪不得他不入仕,怪不得他不願入贅,怪不得他隻要自己!是因爲自己傻,自己對他一往情深嗎?
趙錦雲一直瞪着石三郎,一直瞪到自己的眼睛發酸,流淚。
石三郎跪在她面前:“雲兒,對不起,對不起。不過這輩子,我都不會有别人,一心一意的陪着你。明兒,明兒我們便搬到小院去,你說的話我都聽,決不會背叛你……”
他都不能人道了,他還怎麽有别人!趙錦雲不說話,仍舊盯着石三郎。可真是天道好輪回,她拼了性命要嫁的男人,竟然不能人道!若是趙錦衣省得,怕是要笑掉大牙了罷!她還費什麽心思去替他謀前程,是怕丢人丢得不夠嗎?
淚水流進她的嘴裏,發酸,發苦。她的命怎地這般苦!
“我不信,我不信,三郎,我們去看醫工,醫工定然有法子的……”趙錦雲淚如雨下。
“沒有用。”石三郎語氣輕輕,“春光閣裏有大量的醫書,我都翻閱過了,也自己偷偷試過了,沒有用。此前在小院,我對你情不自禁,我想更進一步,可是,不能……”
趙錦雲哭得喘不過氣來。怪不得在小院裏,他這般那般的對她,可最後還是收了手。她還誤以爲是對她的尊重……
蒼天弄人!
趙錦雲哭到最後,已經木然了。
她看着石三郎用小刀割傷手指,往潔白的帕子上擠了幾滴血。
“雲兒,我以後會好好待你的……”石三郎後面還說些什麽,她完全沒聽進去。
趙錦衣打了個瞌睡,猛然醒來,瞧見梅染坐在榻下腳凳上,腦袋正一點一點的。
趙錦衣看了一眼鍾漏。已經五更天了,鴉青沒回來,那便是那人還沒出現。或許他警覺到有人在盯着他,是以沒有現身。
正想着,忽地聽得有極爲微小的腳步聲漸漸靠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