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平樂原先是懷疑趙錦繡又回了娘家。畢竟前兒有人替她忿忿不平了幾句。
他怒氣沖沖的帶人來質問,可趙家門房卻一口咬定,大姑奶奶壓根沒回娘家。
申平樂自是不信,直到看到嶽母黃氏驚慌失措地趕來,趙家衆人也是一副驚訝的模樣,才信了門房的話。
黃氏氣急敗壞:“繡兒還大着肚子,一夜未歸,你是死人嗎?”
這還是黃氏頭一回不管不顧地在衆人面前訓斥他。
申平樂一叉腰,反問她:“趙錦繡不守婦道,一夜未歸,難不成我還要興高采烈地接她回來?”
黃氏氣得臉直顫抖:“她大着肚子,能做什麽?萬一,萬一一屍兩命呢!”
申平樂不省得此前趙家苗姨娘的事情,冷哼一聲:“我可沒叫她亂跑。你們趙家趕緊差人去尋罷,我們申家是丢不起這個臉。”
黃氏還要說,趙錦華扯扯她的衣袖,面色蒼白的和她言語了幾句。
黃氏便将申平樂撇到一旁,自顧奔去尋趙承歡。
卻是遇到了趙錦衣。
趙錦衣輕輕籲了口氣,與黃氏道:“我問過三叔父了,他說他決不會做這樣的事,但不省得旁人的會不會做。伯母還是快些派人手,到各處尋一尋大姐姐罷。”
那晚大姐姐神思恍惚,許是會做一些沖動的事情也不一定。
趙錦衣攥緊拳頭,大姐姐,可千萬别想不開啊!
趙家人仰馬翻,城門不遠處的僻靜小院裏,趙錦繡度過了最舒坦的一日。
竹床雖然狹小,但阿圓将床鋪得極爲舒适,她安安穩穩的睡了一夜。次日清晨,才剛起來,阿圓便進屋來,替她梳妝,伺候她洗漱,動作分外的熟練與柔和。
另外一名叫做阿方的丫鬟,臉兒方方的,卻是練得一手好廚藝。
熬得入口即化的雞蓉粥,配上青翠的、灼過水的時蔬,以及包得分外精緻的素饅頭,讓趙錦繡不由自主地吃了個肚兒圓。
阿圓笑道:“娘子這般瘦,吃多些不打緊。”
趙錦繡有些不好意思:“竟是許久沒有這般暢快地吃過了。”自從嫁到申家,婆母姑子時不時的磋磨她,用飯時她要站着布菜,待到她吃時,已經是杯盤狼藉,殘羹冷炙,所剩無幾了。
阿圓柔和地笑着,給她端來漱口的茶水,并沒有過多的詢問她的事情。
而阿方,則是專門給她做飯的,除了端飯菜來,便是坐在廊外研究食譜。
院子的主人一整日都沒有露面,照料院子主人的,是一對年輕的夫婦。許是院子主人打過招呼了,對突然出現的她們并沒有投來好奇的目光。
那年輕婦人,甚至還向阿方請教如何做饅頭。
阿圓怕她寂寞,問她平日裏可有什麽消遣。她細細的想了想,羞澀道:“不妨給我帶些繡花用的物什罷。”
阿圓便說:“這娃娃的肚兜兒、褂兒、尿布也得準備起來了。”
阿圓便出去了一會,很快便帶回來一大兜東西。
柔軟的江陵布,上好的絲線,繡繃,剪刀等物什,琳琅滿目地擺滿了桌子。
趙錦繡性子娴靜,素來喜歡女紅,又因爲祖父管讀書管得嚴,一手丹青描起花樣子來,異常的純熟。待她飛針走線,不過須臾便繡出一隻活靈活現的蹴鞠時,阿圓詫異道:“娘子繡得真好。”
趙錦繡娴靜地笑:“不過是多練爾。”
一日的時光就這般過去了,趙錦繡睡了午覺起來神清氣爽。
隻她不好總是欠着孔六郎的。她打算,待孔六郎再來時,便要托他與四妹妹見一面,從四妹妹那裏借些銀錢。
誰知左等右等,孔六郎始終沒來。
趙錦繡隻得問阿圓。
阿圓道:“六郎君素日裏公務繁忙,便是連奴婢們也很少能見到他。”這句是真話,六郎君自小便比别的富家子弟要努力,自從入了禁軍,更是異常的努力。要不怎地能年紀輕輕,就做上了指揮使呢。這次若不是六郎君回家搬她們救人,她們還見不着呢。
對于趙錦繡,阿圓是充滿了好奇的。自從六郎君被公主退親,京中貴女們就看不上六郎君了,低門戶的姑娘們倒是願意嫁,但六郎君嘴上說着他怎地會沒有女子可娶,卻一直對親事不上心,因此六郎君的婚事,成了孔家最大的一件心事。
昨晚六郎君回家搬人,老夫人一拍闆:“不管是什麽樣的女子,隻要她是個良家子,和離過的,孔家也能接受。”
但萬萬沒想到,竟是一個懷着身孕的年輕婦人。
還瘦得不像話。不過,除了極瘦,還是看得出婦人容貌姣好,肌膚潔白,舉手投足間,頗有教養。雖尚不可知她是什麽人家的女兒,但門戶應不是太低。許是後來遇人不淑,才受虐至此。
阿圓在心中想,怪不得六郎君一直沒動娶妻的心思,原來這是,心中有人了啊。雖然還是别人家的小娘子,但總算不似入定的和尚一般無動于衷了。
公務繁忙,趙錦繡心中便笃定了,孔六郎,還真的是個官吏。恩公既忙,她自不可能再追問的。隻在心中暗暗的想,以後定然要好好報答恩公。
至于申家……她想,沒了她這個人,申平樂會歡天喜地罷。
申平樂快瘋了。
申家可以沒有趙錦繡,但不能沒有臉面!在申家,他們可以随意磋磨趙錦繡,但出了申家,他們是有臉面的大戶人家!倘若趙錦繡果真一屍兩命的死在外面,那些禦史的唾沫,大概能将父親給淹沒了。他雖然沒有功名,可父親卻是正四品的官員。父親的位置又是個肥差,多少人虎視眈眈……
若是他昨晚不逗留在小妾房中,小妾又用了些助情香,二人共赴巫山雲雨了一夜,絲毫不知疲倦,也不至于睡到日上三竿,更不至于快午後了,才省得趙錦繡不見了!
起初他不以爲然,覺得趙錦繡定然是躲在申家的哪個角落裏暗暗垂淚。
可申家人尋遍所有的院子,卻是連人影都沒見。
申平樂仍舊不以爲然,笃定道:“那賤人回了一趟家,膽子卻是壯了。如今趙家有人替她出頭,她自是一有不如意,便回趙家去。”
他還想着,待她回來了,定然好生收拾她一頓。
可趙錦繡竟然沒回趙家!
申家的管事跟着他到趙家,原來是想做個勸和的人,見狀臉色不好看了,附在他耳邊道:“雖然如今趙家子孫不成器,可趙慶在朝中卻還是有些人脈的。老爺囑咐了,務必要将太太好生的接回申家。”
其實老爺的原話是:這對蠢母子!素日裏慈母敗兒便算了,休叫他們壞了我的大事!
申家太太不見了,自不能大肆聲張,隻能派人暗地裏悄悄地尋。
隻是夜色蒼茫,京都裏本就魚龍混雜,沒有官府的相助,尋人不是一件易事。
申老爺到底還是忍不住,使了些銀錢,托了人,讓巡城的禁軍幫着注意一二。
好巧不巧,他托的人,竟是孔守成的上司。
上司的密令傳下來,孔守成眉頭一皺,他昨晚收留的小娘子,竟然是申家婦?
孔家與申家,明面上相安無事,暗地裏卻互相嫌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