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楚望着趙錦衣。
未及笄的少女梳着雙丫髻,顯得嬌俏可愛。
此時趙錦衣臉上甜甜地笑着,仿佛不省得自己去了勇王府,就是一場噩夢般的死亡。是大膽,還是以爲自己運氣好,可以憑借着一張利嘴脫身?不可能,她深谙榮華郡主的脾性,那是天底下脾氣最古怪的人。
蘇楚也笑了,示意丫鬟接過趙錦衣的禮物,柔聲道:“這沉香與麝香難得,想不到趙姑娘竟然都擁有,可真是讓人羨慕呢。”
趙錦衣語氣輕快:“蘇姑娘不嫌棄我這将死之人的賀禮便好。說來我還得感謝蘇姑娘送與我家三姐姐的美顔膏呢。三姐姐給我抹了美顔膏,恰好赴宴,恰好遇上美顔膏的主人。這美顔膏的主人嚣張跋扈,蘇姑娘下次借美顔膏,可得小心了。”
蘇楚臉色一變:“趙姑娘慎言!”
榮華郡主呵斥道:“秀珠,将這小蹄子的嘴給捂緊了!”
秀珠從懷中掏出帕子,欲去捂趙錦衣的嘴巴。
一直安安分分的梅染與鴉青,忽地拔開人群,朝樓下直奔,口中呼喊:“榮華郡主要打死人了!榮華郡主要打死人了!”
二人聲音尖利,在百味居不斷回蕩着。
榮華郡主的臉氣得都要扭曲了。她弄死的人不少,可還沒有一個像趙錦衣這般難搞。盡管她并不懼在百味居直接弄死趙錦衣,可想起上回被天家呵斥,到底還是有些忌憚。是以她後來才改變了主意,欲将趙錦衣帶回府中再慢慢折磨。
可這趙錦衣,竟然狡猾得像狐狸一般!
她在百味居大吵大鬧,難免會碰上父親的一些政敵。
蘇楚瞧着榮華郡主的臉色不對,趕緊對趙錦雲道:“還不趕緊将那兩個賤人給弄回來!”
趙錦雲已經慌亂得不知所措了,她壓根就沒見過這樣的場面。聽得蘇楚吩咐她,她慌慌張張的要尋自己的丫鬟,卻對上了石家三郎的臉。三郎輕輕的,朝她點點頭。
趙錦雲忽地定下心來,聽三郎的沒錯。
她提起裙擺,就要去追梅染與鴉青。
忽地有一個身着青袍的老者出現在樓梯口,目光灼灼,似利劍般地掃向榮華郡主,聲音铿锵有力:“榮華郡主?”
場面失控,榮華郡主的臉色已然十分難看,聽到被一個陌生人直呼她的封号,誤以爲是别有用心的人想來攀關系,頓時尖利道:“将那人叉下去!”
她身邊全是年輕的侍女,唯獨一個上了年紀的老嬷嬷一進門便坐下享用各種點心。
青袍老者一出現,老嬷嬷就覺得他有些眼熟。
細細一想,老嬷嬷魂飛魄散,顧不得手上才剝好的瓜子,趕緊撲到榮華郡主身邊,臉色煞白地道:“郡主,那可是蔣禦史!”
他們這些王公貴族,最怕的就是禦史,雞毛蒜皮的小事都能說成禍害蒼生來。
上回李卿卿那件事遮掩得快,沒被禦史揪住彈劾,否則榮華郡主的封号很有可能被禦史參到被剝奪。
榮華郡主先是沒反應過來,可她最信任的人是周嬷嬷,能讓周嬷嬷如此恐懼的人……等等,這蔣禦史,不會就是前些日子将鍾西江彈劾下台的蔣越清吧?父王一再叮囑她,倘若遇到旁的禦史,還尚有回旋的餘地,但若是遇到蔣越清,最好繞道走!
但榮華郡主一向跋扈慣了,她偏偏就不信邪。蔣越清不是号稱是最清廉的禦史嗎?她就讓他的清廉掉落一地。
她朝秀珠使了個眼色。
秀珠撒開趙錦衣,指使着秀雅秀蘭朝蔣越清圍過去。
趙錦衣氣定神閑:“看來榮華郡主欲用美人計來賄賂蔣禦史呢。”
蔣越清眼睛一眯,斥道:“荒唐!”
榮華郡主忽地笑了:“本郡主不過是見蔣禦史勞累,才想着讓兩位侍女給蔣禦史捶捶肩。趙姑娘卻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腹了。”
蔣越清目似寒光:“榮華郡主若是想今日老夫便上朝彈劾,盡管放馬過來,老夫不介意多彈劾一條賄賂官吏的罪名。”
這老匹夫!可真是油鹽不進!榮華郡主氣得差些想堵住蔣越清的嘴。
可到底不敢。
蔣越清目光灼灼,看向蘇楚:“聽聞今日是蘇尚書的孫女定親宴,老夫與蘇尚書多年交情,聽說後便趕來祝賀,竟是不曾想到,能在這裏見到榮華郡主。”
蔣越清與祖父是多年至交?蘇楚有些疑惑,卻是不曾聽祖父說過。
祖父身居高位多年,又深得聖寵,這些年一直是獨來獨往,無甚好友到家中相談。
若是她省得蔣越清要來,決不會設計趙錦衣。
榮華郡主的臉色已經十分難看。蔣越清是蘇楚祖父的好友,她竟沒告訴她!
蔣越清一來,場面就被制衡住了。
梅染與鴉青挺直腰肢,回到趙錦衣身邊。
蘇楚像沒事人似的,笑意盈盈:“既如此,蔣家祖父能親來定親宴,是小女子的榮幸。來人,快快看座。”
下人趕緊搬來矮幾與蒲席。蔣越清果真坦坦蕩蕩的坐下,看樣子是正兒八經的來赴宴。
榮華郡主哼了一聲:“你們自吃罷。本郡主先回去了。”說着便要走。這座大佛在這裏坐着,她渾身不舒坦。
趙錦衣可不就這樣輕易地放過她:“榮華郡主,美顔膏的事情,還沒有說清楚,您怎地能走呢?”
蔣越清目光灼灼,似獵鷹的眼睛掃向榮華郡主。
榮華郡主此時恨不得将趙錦衣大卸八塊,到底忌憚蔣越清,不得不情願道:“是本郡主弄錯了。本郡主的美顔膏,并沒有丢失。”
一行人下樓去了,滿場的香氣漸漸消散,蘇楚盈盈笑着:“讓大家受驚了。蘇楚在此,敬大家一杯。”
趙錦衣沒舉起酒杯,隻淡淡地看着蘇楚似無事一般風輕雲淡。
榮華郡主走了,可又來了蔣越清,這場定親宴,值得大書特書。趙錦衣心中想着即将大賣的小報,盤算着即将到手的銀錢,面上波瀾不驚。
酒席散場的時候,趙修遠竟罕見地沒有與三哥趙修文同行,而是走在趙錦衣身旁。趙錦衣想了想,三哥趙修文今兒沒出聲,大約是被三姐姐說服了。
趙家三房,已然四分五裂。
趙修遠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甯二郎托我帶話與你,他說,很抱歉。”
趙錦衣笑道:“用不着向我道歉,他以後的生活,定然波瀾壯闊。”
趙修遠默了一默:“今兒,太冒險了。”
趙錦衣側頭看他,哥哥還是那個哥哥,俊秀不凡,宛若谪仙。但哥哥最近,性情好像變了個人似的。以前那個爛泥扶不上牆的哥哥,忽地變得可靠起來。
她道:“哥哥,你變了。”
“傻瓜。”方才還一臉肅然的趙修遠忽地朝她皺皺眉,“我幫了伱,今天是不是不用練字了?”他說着,不等趙錦衣回應,自己先走了。
趙錦衣望着哥哥的背影,目光清明。她将自己暴露出來,的确是太冒險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