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二老爺皺眉,有反駁的意思,胡管事趕緊退後一步:“這可是老太爺的意思,老奴隻不過不想二老爺背上不孝的罪名。若是老太爺将來清醒,垂首頓足,被二老爺氣壞身子……”
趙承德哭笑不得。
他就省得,胡管事在老爺子身邊久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自然也會像老爺子那樣狡猾。
趙承德合上書,認真道:“四姑娘尚未及笄,婚期未定,胡管事不用急。待老爺子清醒時,我會帶宋景行來與他好好交流的。宋景行是個極爲聰慧的孩子,蘇尚書不過是舉薦他,若是蘇尚書果真爲人不好,我相信,景行會懂得如何做。”
胡管事還有話要說:“此前老爺太太們曾有分家的念頭,老奴曾說,老太爺說過若是大老爺沒回來,便不能分家。可如今大老爺回來了,二老爺,可還想着分家?二老爺省得的,老太爺是獨子,最喜歡是子孫繞膝,享天倫之樂。”
趙承德默了默,反問胡管事:“若是老爺子是清醒的,可想讓四姑娘入宮去?”
自是不想的!胡管事連忙搖頭。老太爺最疼愛四姑娘,還曾想四姑娘招贅婿,又怎地會讓四姑娘進宮去,過着那水深火熱的生活。
趙承德笑了:“便是以後分了家,四姑娘也不會不孝敬祖父的。”
那這是,若是長房逼得急了,二老爺還是會堅持分家。胡管事默然。二老爺雖然看起來是瘦弱不堪的書生一個,迂腐守舊,可沒有納妾的是他,愛護妻兒的也是他。如今老太爺病了,來侍疾的還是他。
二老爺,是堅韌的性子。
也罷,天下合久了還會分呢,更何況子女衆多的家族。
前院兩兄弟吃了半晚的酒,杯盤狼藉,分别被各房的下人攙扶着回了各自的院子。
過了垂花門,下人欲攙扶着趙承澤往後罩房去,趙承澤忽地直起身子,道:“往太太房裏去。”
咦,大老爺竟然沒醉。
趙承澤當然沒醉,莫說混迹官場多年了,便是日日裏哄小妾們,也要使些障眼法的。否則又怎麽實現雨露均沾呢。
黃氏早就歇下了,聽得動靜披衣起來,一迎面便聞到熏天的酒氣。
多少年沒聞到這股臭味了,黃氏有些嫌棄地用帕子捂着口鼻,讓秋紅去準備醒酒湯。
趙承澤擺擺手:“不用了,與你說兩句話就走。”
黃氏冷然道:“快說罷。”
趙承澤道:“明兒我要唬二弟退親,你在一旁唱紅臉,我唱白臉。”
這丈夫到底還算有些作用,黃氏臉色緩了緩,答應道:“好。”
秋紅打簾子請趙承澤走,燈光朦胧,趙承澤還是有幾分醉意的,望着秋紅的臉蛋不禁覺得有些好看。看久了江南的女子的臉,這猛地一看中原的女子,也覺得新鮮。
趙承澤不禁有些心動,秋紅卻猛然将簾子放下,甩頭進去了。這老貨,也不瞧瞧自己是什麽模樣,又黑又瘦,也隻有那幾個妾室才能下得了手。看慣了家中郎君們的俊俏容顔,秋紅的擇婿标準,可是很高的。
被一個丫鬟甩臉子,趙承澤頓時覺得沒臉。但又不想看到黃氏,隻得讪讪的離開。
趙承澤沒醉,趙承歡自然也沒醉。
他這些日子,都窩在三房的一間偏房中。
房中早就有人候着了,姿勢慵懶地躺在圍屏榻上,盯着趙承澤進門來。
趙承歡一進門便開始脫靴子:“天可真熱。”
那人笑起來:“是三老爺心寬體胖,才覺得熱。”
趙承歡将靴子扔到一旁:“事情辦妥了。”
那人盯着他咕噜噜的吃了一大碗茶,悠悠笑道:“三老爺可是在想,爲何明明事情都辦妥了,爲何還要将你大哥牽扯進來。”
趙承歡沒說話。
那人壞笑起來:“我可是聽說,伱大哥帶回來的那幾個妾室,個個如花似玉。”
趙承歡卻闆起臉:“我對嫂子們可沒有興趣。”
他雖然好色,但還是很有原則的。
趙承歡又道:“王爺何日回來?”
那人閑閑道:“急甚,王爺還沒到五台山呢。待京都裏所有的事情都處理好了,王爺自然就會回來論功行賞的。”
趙承歡咽了一下口水:“王爺保證過,除了要我那四侄女與宋景行的命,旁的人都不動。”
“自然不動。畢竟王爺可是很重視三老爺的。”那人一個鯉魚打挺,翻身下床,“餓了,尋些吃的去。”
那人大搖大擺的走了進去,半點都不懼被人發現。
趙承歡盯着門口,忽地輕輕的呸了一聲,幾不可聞道:“待老子上位,再弄死你。”
唉,還有幾日,彈劾宋景行的禦史才開始行動。這長夜漫漫該如何度過……他趿了涼鞋,自往後罩房而去。
最寵愛的苗姨娘去了,他并沒有半分思念。
而是認爲,苗姨娘死得有價值。畢竟,能被王爺挑做當祭祀品的載體,是無上榮耀的事。苗姨娘此時,定然會喜極而泣。她的死,換來他無量的前途,以後他會将她埋進趙家祖墳的。
明明是很安靜的夜,理應睡得正香,趙錦衣卻猛地驚醒。
屋中的人都睡下來了,隻有豆大的燈在昏暗地亮着。
趙錦衣看向沙漏,已經四更天了。
她有些口渴,想吃水。梅染在床邊,素來是放了灌滿水的茶壺與空茶杯的。趙錦衣不想叫梅染起來,這些日子兩個小丫鬟跟着她受了驚吓,也累壞了。
她起身,自己倒了水,隔着薄薄的帳子,看着窗外的朦朦夜色,邊喝着水。
也不省得宋景行在那小院子裏,可有人遞水與他喝……
趙錦衣正想着,忽地瞧見窗紗上浮現出一個瘦長的影子!
一口水咽下去,差些沒将她嗆出咳嗽聲來。趙錦衣還是硬生生的忍住了。莫不是她看錯了罷?他們竟是忍不住,還是決定要在家中出手了?
再定睛一看,窗紗上的的确确有一道瘦長的影子,此時那道影子似乎要擡起手來,蘸了口水要戳穿窗紗。
趙錦衣不動聲色,将茶杯放好,悄無聲息地下床去。
不着羅襪細白的腳踩在厚厚的地毯上,趙錦衣躬着身子,摸到衣架旁,從底下抽出那把藏在袖中好幾日的匕首。
匕首出鞘,那影子也在輕輕的開始戳窗紗。
趙錦衣凝望着那道影子,咬着唇,猛地起身,使盡吃奶的力氣,手中匕首,狠狠地紮向那道影子的頭部!
她到底身量不高,力道又小,又缺乏實戰的經驗,這一刀紮出去,卻是紮了個空,還弄出了極大的動靜。
是梅染的驚呼聲:“姑娘!”
外頭鴉青喝道:“哪來的賊人!”
外面腳步聲混亂,兩個婆子高呼:“他竟翻牆出去了!”
趙錦衣推開窗子,極目看去,隻來得及瞧見那人縱下牆頭時的模糊身影。
她站直身子,冷然道:“請胡管事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