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到處送人貴重禮品的人,自己卻是連一輛馬車都不舍得用。倒也不是她心疼宋景行給别人送出去的禮物,而是覺着能不能先照料好自己。
等等,她爲何要心疼宋景行?她理應唾棄他才對。那廂答應得好好的,轉頭就讓人來定親。
隻心中所想,不能在二姐姐面前表現出來。
趙錦衣寬慰二姐姐:“說不定二姐夫将來到了嶺南,大有作爲呢。”
趙錦華心道,那等隐忍、攻于心計之人,有沒有作爲不省得,但應是活得比别人要長命。
這些話語自是不能與四妹妹說的。阿娘執意要讓四妹妹進宮,與二叔母鬧翻了,二叔母若是省得她嫁人的真相,指不定還要如何的嘲諷阿娘。倒也不是她将二叔母想得壞,而是一旦做娘的維護起親兒來,總是有些口不擇言的。阿娘雖然待她不好,她卻不能讓阿娘蒙羞。且說到底,都是阿爹造的孽。
趙錦華便笑道:“承四妹妹貴言。四妹妹面色怪不好的,還是早些回去歇着罷。”
趙錦衣應下,正要走,忽地一個大房的婆子氣喘籲籲的趕過來:“二姑娘,二姑娘。咦,四姑娘也在此,卻是正巧,大老爺回來了,大太太命老婆子速速通知各位姑娘郎君,到前院正廳與大老爺見面。”
大伯父回來了?!
不是要到四月後才回來嗎?怎地趕在二月末就回來了?
趙錦華和趙錦衣臉上俱是同樣的疑問。但不管怎樣,她們都要趕快前往正廳去。
外放十餘年的趙家大老爺從外地回來,是趙家的一件大事。
不管趙家老大爺成不成器,他回來了,大房便有了男人,有了主心骨。
下人們興奮不已。
最近趙家,可謂是好事連連。幾位姑娘都定了親,外放的大老爺又回來了,一切都欣欣向榮。
趙錦華與趙錦衣趕到正廳時,廳裏已經擠滿了人,下人絡繹不絕地從外頭車馬上搬籠箱。
裏面是二姐姐的親爹,趙錦衣貼心地讓二姐姐擠進去,自己則尋了個地方歇着。後腰越發的疼了。
梅染擔憂道:“姑娘,要不奴婢搬個小杌子與您坐?”
趙錦衣搖搖頭,有種說不出的感覺:“許是很快就散了。”
大老爺趙承澤明顯與衆人想象中的不一樣。他又黑又瘦又顯老,大太太黃氏坐在他身邊,竟然顯得比他年輕了十來歲。
趙錦華擠進去,差些不敢相認。
去歲從江州是送過來阿爹的畫像,但此時坐在主位上的那人,明顯與畫像不一樣。
但站在下首的那幾個看起來是姨娘身份的女子,卻是一個賽一個的嬌俏。
哪一個,是那人的未婚妻?趙錦華心中澀澀,走到黃氏面前,給黃氏行禮:“阿娘。”
黃氏也看不出有多高興,臉上隻挂着敷衍的微笑:“華兒,快快見過你阿爹。”
趙錦華臉上帶着恰當的笑容:“華兒給阿爹請安。”
趙承澤眼睛明顯一亮:“這是華兒?竟然出落得這般水靈了。”
趙錦華嘴角扯了一下。阿爹不愧是納妾大戶,這誇贊自己的女兒,用詞總覺得怪怪的。
趙承澤卻是問黃氏:“華兒多大年紀了,應是還沒有定親罷。”
黃氏冷笑一聲:“禀老爺,前幾日華兒才定了親,下個月初八便要出嫁了。”
趙承澤卻皺眉道:“荒唐!華兒定親,你怎地不與我商量?你沒聽到消息,說是到四月的時候,天家便要廣納美人,充斥後宮。華兒這般好容色,别人斷然比不過她。罷了,想來伱這無知婦人也挑選不到什麽好人家,這門親事,速速給我退了!”
趙錦華靜靜地垂下頭,不發一語。
阿娘爲了阿爹,将自己許配與那人;可阿爹爲了他自己,竟然要将她送進宮去。
主子們在吵架,下人們自然不敢旁聽,一個個的都溜走了。不過須臾,大廳便空空蕩,讓趙錦衣看了個清清楚楚。
她搭着梅染的手站起來,悄聲道:“回去罷。”
總要給三姐姐留些臉面。隻可惜了三姐姐,命運不由己,似浮萍般随風漂流。
黃氏不緊不慢,緩緩道:“老爺不問問,我那未來二女婿,叫什麽名字,是何方人士。”
趙承澤怒氣沖沖:“問他作甚,将他拿來的那些物什,通通扔出去便是。”
黃氏的目光輕輕掠過顯然站得不耐煩的幾個姨娘,不急不躁地道:“那人姓張,名安世,乃是江州士子。”
她話音未落,就瞧見其中一個極爲年輕的姨娘赤白了臉。原來是這個。
趙承澤的臉也白了:“張,張安世?你,你竟是如何識得此人!”
“妾身何德何能,識得張安世。卻是我那未來二女婿尋上門來,對妾身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妾身才不得不将華兒許配與他。”
趙錦衣咬着唇,看着那赤白了臉的年輕姨娘。姨娘梳着婦人髻,上頭插滿了钗環,衣衫俱是新做的,看得出來,她頗受阿爹的寵愛。
可真是造化弄人,阿爹奪了他人妻,她卻成了那人妻!阿爹自以爲聰明一世,卻成了十足的傻瓜!他巴巴地趕回來京城來,沒想到隔幾日便要受那人的禮,被喚一聲嶽丈!
廳裏靜悄悄的。
黃氏一點都不慌,自己呷着茶,看着趙承澤的臉色白了又青,青了又白。
最後才聽得趙承澤澀澀道:“華兒,既然華兒的親事已經定了,那就罷了。對了,我記得二房三房的侄女也是與華兒相仿的年紀,那她們……”
黃氏笑吟吟道:“老爺可真是不趕巧,今兒早上,四姑娘才定了親。四姑娘甯願嫁與一個工匠出身的小官吏,也不願意進宮去,替我們趙家謀求恩澤。”
仿佛尋到了出氣筒,趙承澤一下子就跳了起來,神情激動:“老二怎地這般不懂事?能進宮去,那是天大的榮幸!老太爺呢,就沒攔着他幹蠢事?”
回來了這般久,可總算還記起他還有一個老父親。
黃氏淡淡道:“父親前幾日中了風,如今口不能言,不能辨人。”
趙承澤傻了眼,家中竟然發生如此大事,而他卻不自知。不過,他既然回來了,就要重振趙家綱常,整頓那些個不爲趙家考慮的不肖子弟。
不過在此之前,得讓發妻将他從江州帶回來的幾個妾室給安頓了。
趙承澤才開口,企圖讓妾室們給黃氏敬茶,黃氏站起來,淡淡道:“妾身今日忙活了一天,早就勞累不堪,想早些回去歇着,就不奉陪了。”
說着款款起身,走到女兒面前:“這裏沒有客人,用不着作陪,咱們娘倆,先回去罷。”
趙承澤敢怒不敢言,隻得眼睜睜的看着黃氏母女二人離開了。
黃氏一走,姨娘們可就不依了,一擁而上,圍着趙承澤:“老爺,你在路上可不是這般說的。你說那母老虎人老珠黃,定然事事都倚着你,可如今一看,老爺才是紙老虎。”
她們風塵仆仆趕了一路,原以爲仗着趙承澤的寵愛,可以在趙家作威作福,橫着走,可如今一看,并不是那麽一回事啊。主母半老徐娘,風韻猶存,皮膚保養得不錯,更要緊的是,神态威嚴,十分可怕。她們是妾室,若是老爺有一日外出,太太将她們賣了如何辦?
趙承澤能有好幾個妾,還讓妾室們齊心協力,自然亦是有幾分本事的。至少一張嘴,能哄得妾室們心甘情願。
他思忖片刻,決定了:找老爺子裁判去!趙家的未來,可不僅僅限于現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