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郎中還是一向的毒舌。
孔守成一口氣噎在喉嚨,差點沒被氣暈過去。他堂堂七尺男兒,威猛果勇,殺伐決斷,可沒有那等的龍陽之癖。
二人并排而行,又默默的走了一段。
城門就在不遠處。
孔守成的聲音低低:“大約過些時日,再去尋宋郎中罷。”
宋景行嗯了一聲,并沒有說話。
孔守成又道:“若是宋郎中有看不順眼的人,孔某樂意效勞。三更夜半的,套了他麻袋,将他揍成豬頭。”孔守成最愛用武力解決事情了。揍一頓不行,揍兩頓總可以了罷。
宋景行睨了他一眼:“你算不算?”
孔守成哀怨地看着宋景行:“宋郎中,你有了媳婦竟忘了我。哪日成親?孔某定然到弟妹家中攔門,不讓你進,叫伱幹着急。”他不僅要攔親,還要去鬧洞房,叫他不能一親芳澤,叫他急死。孔守成倒是越想越美,哈哈的笑了起來。能看到宋景行吃癟,可是他此生最大的願望了。
宋景行幹脆不理他,轉頭看向另一邊。
孔守成哈哈笑着,雙腿一夾馬,疾馳而去:“這杯喜酒,孔某喝定了!”馬兒哒哒的跑遠了。
這句話趙錦衣聽得清清楚楚。
宋景行竟與孔守成說了,二人要成親的事?明明說好,她要退親的。趙錦衣蹙眉,拉開窗子,看着前面宋景行晃晃悠悠的身影,才湧起的怒氣忽地退了下去。
大約是忍不住在故人面前炫耀了罷。畢竟她這般年輕貌美的姑娘與他走在一塊,也着實讓人疑惑。除了癞蛤蟆吃上天鵝肉,也沒有别的事實。
許是孔守成打過招呼了,一行人極爲順利的進了城。
一進城,當務之急,是要到最近的醫館治傷。
趙錦衣擔憂宋景行再走上那麽一會,坐不穩,就從驢子上跌下來了。
宋景行同意了,朝她們揮揮手,拐進了一條巷子。
幽靜的巷子裏,有一家醫館。
這家醫館倒是安靜,進得門去,一個須發盡白的老爺子正坐在搖椅上看書。
宋景行一行人進去時,他将書一扔,身手利落地從搖椅上一躍而起:“快快坐下讓老夫把脈!”
趙錦衣矜持地站在門口,看着宋景行被老醫士一把拉過,摁坐在凳子上。老醫士撸起袖子,開始給宋景行切脈。
宋景行正要開口,老醫士噓了一聲,叫他不要出聲。
須臾後,老醫士滿頭白發搖成了撥浪鼓:“小夥子,你這身子,是夠虛的啊。接下來月餘,可得好好休養,若是能熬些上了年頭的老參來吃,倒是見效快。老夫醫館不才,也珍藏了那麽幾棵,若是小夥子真心想要,老夫可以少些價錢出了。”
趙錦衣目瞪口呆,這老醫士是看病還是賣人參?庸醫!
她不禁急步走過去,沖着那老醫士道:“他身上受了極重的傷,你沒瞧出來?”
老醫士脾氣也上來了:“你這小姑娘是何人?你說話能管用?”
趙錦衣脫口而出:“我是他未過門的妻子。”她說完這一句,覺着自己的臉微微燒了起來。
那老醫士聞言,撫着自己的山羊胡子,看了看宋景行,又看了看趙錦衣,忽而道:“小娘子,可是你打的他?”
趙錦衣:“……”她隻有柔軟的小拳頭,哪裏能将宋景行打成這副鬼樣子?她要去拉宋景行:“他是庸醫,我們往别處去看。”
宋景行無奈道:“李叔,您可别再打趣了,快快給我治傷罷。”
咦?還是認識的人?趙錦衣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中。
被宋景行稱作李叔的老醫士大笑:“這還是頭一回見你帶着小嬌娘來,老夫歡喜。”
趙錦衣羞紅了臉,剜了宋景行一眼:“我家去了。你自己好生保重。”說着便走了幾步。
李醫士卻是眉頭一皺:“姑娘,你的腰怎麽了?”
宋景行這才注意到趙錦衣一直撫着自己的後腰。
趙錦衣下意識道:“方才撞到了硬物,當時疼得厲害,此時隻隐隐作痛罷了。”
李醫士看了宋景行一眼:“這可不行,老夫瞧着挺嚴重的。得叫你李嬸出來瞧瞧。”
原來還有醫婆。
趙錦衣揉了揉痛處,覺得讓醫婆瞧瞧也好。
李醫士當即朝裏頭道:“老婆子,老婆子!”
一個頭發花白的婦人撩簾出來,雙眼一瞪李醫士:“老身耳朵又沒聾,叫這般大聲作甚?”
她兇巴巴的,待轉向趙錦衣時,卻是一臉的慈愛:“小姑娘進來,老身給你瞧瞧。”
趙錦衣下意識地看向宋景行。宋景行含笑,對她點點頭。
梅染與鴉青趕緊陪着姑娘進了後院。
前面李醫士取來剪子,朝宋景行眨眨眼:“你小子,福氣不淺。小姑娘還沒過門呢,就聽你的。可不像你李嬸,老夫說一句話她能怼老夫半句。”
那是李叔還沒見過小姑娘張牙舞爪時的樣子。宋景行沒有分辯,隻笑道:“李叔與李嬸鰈鹣情深,恩愛一生,何人不羨慕?”
李醫士哼了一聲:“那糟老婆子,不打罵老夫便是好的了。”說着壓低了聲音,“老夫也研究過相術之道,瞧着你與那小娘子,倒是般配,也是白頭偕老,隻不過要經曆些磨難而已。”
宋景行内心歡喜,臉上卻不顯:“李叔涉獵倒是頗廣。”他與四姑娘能不能成親還是另一回事呢。至于磨難,二人倒是一道經曆了好幾回。
李醫士一邊剪紗布,一邊誇自己:“你還不相信李叔呢,前不久巷子裏不是來了個小乞兒,老夫掐指一算,說他的父母過兩日後定然尋來,這不,兩日後他父母過來尋來了。咳,老夫還瞧着他生得骨骼清奇,是學醫的好苗子呢。若不是他父母尋過來,老夫這一身醫藝,早就後繼有人了。”
其實那小乞兒不過是與父母拌嘴離家出走,就是附近的小孩,一時迷了路,走到這巷子裏,被他撿了,給了兩餐飯吃,正尋思着要收小孩爲徒,小孩的爹娘就來了,還死活不讓小孩學醫,說小孩将來是要做官的。嗤,做官有甚好?還不如習醫,既救得了自己,又能救人呢。
宋景行笑道:“李叔若是放低要求,桃李滿天下亦是可以的。”
李醫士哼了一聲:“早年讓你拜我爲師,你卻是不願意。”
邊說着,邊将宋景行身上的紗布給剪落了。他皺着眉,看着他渾身大大小小的傷口道:“你這怎麽回事?我看你這是不想挨到成親,也不想抱那大胖小子。”
宋景行苦笑:“不至于這般嚴重罷。”
李醫士又哼了一聲:“你這渾身傷口,将來留下渾身可怕的疤痕,豈不是叫人家小娘子吓死了。”
宋景行:“……”他就省得,李醫士沒有半句正經話。
雖然醫館一分爲二,但其實隻隔着一道木牆,前面的人說話,後面的人聽得一清二楚。
趙錦衣慶幸自己是趴着的,才叫人看不到她燒得厲害的臉。
什麽般配,什麽白頭偕老,什麽抱大胖小子,啊呀,羞死個人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