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錦衣年紀到底還小,氣力不大,祖父倒下來的時候,她壓根就扶不住。
還是胡管事一箭步沖進來,将趙慶給堪堪接住。
有那麽一瞬,趙錦衣茫然地看着倒在胡管事懷中的祖父,不知所措。
祖父這是怎麽了?
還是胡管事有經驗,急道:“快拿針來!”
泰安院中亂成一團,趙錦衣跪在地上,握着祖父的手,哽咽出聲:“祖父,祖父,您怎麽了?别吓衣兒?”
胡管事道:“四姑娘,老太爺許是中風了!”
中風?祖母餘氏便是中風數年後去的。可祖父身體康健,怎麽會中風?趙錦衣茫然地看着仆人取來針,看着胡管事摁着祖父的手指一通紮。
胡管事一邊紮,一邊叫:“快快請醫工!”
趙錦衣忽而冷靜下來,幫胡管事扶着祖父,一聲不吭地看着祖父。
胡管事一通紮手指後,明顯有效果,方才還沒有意識的趙慶微微睜開眼,朝趙錦衣咧嘴一笑。
趙錦衣正要回應祖父,卻聽得胡管事喊道:“不好!”
趙錦衣定神一看,祖父哪裏是笑,分明是歪嘴了。
這明明白白,已經是中風的模樣了。
趙承德一行人趕到時,趙慶已經被安置在床榻上了。
趙錦衣一直握着祖父的手,沒有松開過。
趙承歡今晚痛失愛妾,又失去了還沒有來得及見面的一雙孩子,瞧着趙錦衣是越發的不順眼,當即呵斥道:“莫不是你氣壞了老爺子,他才中風的?”
趙錦衣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小姑娘年紀雖小,可這一眼,睥睨衆生的樣子,讓趙承歡越發的不愉快了。
他碩大的身子上前,就要将趙錦衣拎走:“老爺子還有兒子,輪不到你一個小姑娘在跟前侍疾。”
趙承德眉頭一皺,三弟這是不将他放在眼中?明明趙家人都省得,老爺子最疼愛的,就是衣兒。
他攔在女兒面前:“三弟,慎言!”
黃氏一行人也趕到了,趙慶的起居室裏擠得滿滿當當。
不知道是誰傳的,說是老爺子快不行了,要見所有的子孫一面,是以不管多小的孩子,都被乳娘抱過來了。
阿爹護着自己,趙錦衣自然心中一暖。她睨着沒有被阿爹完全擋住的三叔父,冷聲道:“祖父是因爲聽聞三叔父房中姨娘一屍兩命,才突發急病的。”她原來還想說更多,但死者爲大,死去的姨娘與堂弟堂妹何其無辜,便沒有再說。
今晚的趙家早就因爲三房苗姨娘一屍兩命而有些人心惶惶,聞言全都沉默不語。
趙承歡偏不。他擰着脖子,鼻子噴氣:“你這是怪我三房了?”
朱氏還算冷靜,上前拉扯着趙承歡:“伱莫再說了!”
趙承歡一把将朱氏的手給甩開:“賤人,一邊去!若不是你縱着她們,壞了那人的好事,今兒我的銀兒,還有一雙孩子,會一屍兩命?便是這小蹄子,招惹了那人,那人才略施手段,要将我們趙家,攪得不安甯!”
趙承歡這番話,讓黃氏想起失蹤的墨團,想起肚子有一個血窟窿的秋鈴。他們大房沒有懷孕的婦人,但死了一個婢女。對了,明明三房苗姨娘還沒有到臨盆的日子,今晚卻發動了……
她如是想着,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趙承歡說的那人是誰,大夥都心知肚明。那人,若是真的想讓趙家死……
吳氏也惱了,斥道:“三叔慎言!”
趙承歡怎地會慎言,他今晚就是要将這段日子受的氣全爆發出來。
他叉着腰,惡狠狠道:“你們是二房,管不到我頭上。同樣的,趙錦衣這小蹄子,也管不到我三房房裏!老子早就想分家了,與你們這對道貌岸然的夫妻一道住着,礙了老子的眼!要想教訓我,不如先将你們的好兒子給教好了,再與老子說話!”
他的聲音極大,震得房中轟轟作響。
他又轉向黃氏:“大嫂,趁着老爺子還沒歸西,早早分了家,對誰都好。”
場面話還是要說幾句的,黃氏道:“三弟,如今情形,怎地好分家,叫别人笑話。”
趙承歡十分不耐:“怎地不好分家?你是長房,自然是要贍養老爺子的。這大院子是你的,自然誰都沒有二話。我們趙家三房人,本來就可以各走各的院子,不過是将院牆鑿多幾個大門而已。”
趙承德氣得渾身發抖:“你這孽畜,阿爹還在,你怎地口口聲聲要分家?”
趙承歡壓根不理他:“至于公中的錢财如何分,都按照族規來。我三房兒女雖衆多,但不屬于我的東西,我半分不要。”
趙錦衣忽而站起來道:“胡管事,醫工怎地還沒來!”
她素日裏與家人說話總是甜糯糯的,帶着一股甜意。如今卻像是冬日裏淩厲的寒風,刮得人心生寒意。
屋中靜了一靜。
趙錦衣隻說了這句話,又坐下來了。
趙承歡臉一沉。那人說得對,他們最大的阻力就是趙錦衣這小蹄子。他頓時撸袖子叉腰,欲将趙錦衣再說一通的時候,胡管事薅着發髻松散,衣衫也胡亂裹着的王醫工進來了。
趙承德想将趙承歡一把扯開,口中斥道:“還不讓開!”
趙承歡巋然不動,隻睨了自己的二哥一眼。
這一眼還沒睨完,他人就被胡管事推到一旁,趔趄了幾步才堪堪停住。
“噗嗤。”不省得是哪個笑了一聲。趙承歡冷眼看過去,隻瞧見一片垂着的黑鴉鴉的腦袋。
王醫工被胡管事薅來,魂魄才定,瞧見一屋子的人,頓時皺眉道:“這屋子,有些悶啊,不大利于病人。”
黃氏站起來,不緊不慢道:“都出去罷。”
人頓時散去了大半。
趙承德趙承歡是不能走的,仍舊候在原地。
朱氏也不想走,萬一就分家了呢。
黃氏睨了她一眼:“房中的事不用處理了?”雖說苗姨娘隻是個姨娘,但肚子裏懷的,到底是趙家的骨肉。一屍兩命,怕是得請寶相寺的和尚們來做超度的法事。
吳氏主動走過來:“走罷,說不定待會老爺子便醒了。”
三妯娌都走了。
趙修遠趙修文倚在窗邊,遠遠的看着自己爹互瞪了一眼,各自走到另一邊踱步。
趙修遠輕聲道:“外表光鮮亮麗的趙家,最終是不堪一擊。”
趙修文聽得有些不清楚:“二哥你說什麽?”
趙修遠微微一笑:“希望祖父早些清醒,再主持趙家大局。”
雖然胡管事放過血,但趙慶并沒有清醒過來。
王醫工紮了針,皺着眉:“老爺子年紀大了,這中風,雖然沒有即時奪命,但怕是清醒後,身子不比以往。不過,若是精心照料得當,身體恢複康健的,也是有的。”
趙錦衣撫着祖父的手:“祖父,您可是聽到了,您會好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