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朱氏這次來,是做了萬全的準備。
她微微笑着:“上回宋郎中救的,自不止衣兒一人。可她的二姐姐和三姐姐都定了親,這親事,總不好叫她們退了的。”
吳氏的臉寒了下來。
這樣的朱氏,她甚是厭惡。三房的子女最多,三叔又是個不靠譜的,公中的銀錢攤到三房每個人頭上自然就少了,這些年她瞧着朱氏可憐,暗裏明裏的給了不少補貼她。可萬萬沒想到,朱氏竟然全然不顧這二十年的情分,要害她的衣兒。
倒是吳氏看不起宋景行,倘若衣兒對宋景行有意,她并不反對。可明明衣兒心儀的是甯家二郎……
都是鄰裏街坊,又是常與家中郎君一道長大的甯二郎,吳氏相信,朱氏定然也省得甯二郎将來前途不可估量。
而石家三郎,卻是個人人皆知早已經自願放棄前程的逍遙郎……
朱氏這是怕自己的衣兒嫁的太好,将自己的女婿比下去呢!
吳氏語氣冷冷:“宋郎中品格高尚,并未挾恩圖報,要求衣兒嫁與他。弟婦還是不要惹人厭煩的好。無衣,夜深了,将三太太好生的送出門。”
無衣面無表情的撩簾進來。
這麽些年了,朱氏還是第一次見到二嫂的冷臉。方才二嫂說的那句話,是在說她品格不行呢。
她讪讪的起來,笑了笑:“倒是弟婦多話了。”
朱氏匆匆離去。
無衣好一會才回來,發覺二太太仍舊坐在玫瑰椅上。
見她回來,吳氏撩了一下眼皮:“将那添妝冊子上的五百兩劃掉。”
“是。”無衣恭恭敬敬。
吳氏又想了想,又道:“将那套紅瑪瑙的頭面也劃掉。”
這些原來都是要給趙錦雲添妝的。可如今,不值當了!别人既無情,她便無義!
“是。”無衣仍舊恭恭敬敬。
吩咐完無衣,吳氏轉身就回了屋。
外面二人的對話,趙承德自然聽了個清清楚楚。
吳氏一進屋,聲音厲然地問他:“到底怎麽回事?!你不是說衣兒要去吃甜乳酪嗎?怎地會與宋郎中在一起?”
趙承德一哆嗦:“這,女兒與我一道從宋家出來後,的确是說要去吃甜乳酪啊……我,我,我怎地會想到,她會轉頭又去尋宋郎中呢……”
吳氏的臉越發的沉了下來:“你們還去宋家了?”趙錦衣這是怎麽回事,朝三暮四嗎?
趙承德趕緊将事情的原委解釋了一通。
解釋完後,趙承德道:“其實我瞧着宋家不錯,宋郎中也不錯,原來我便是要和你說這件事的。”
吳氏擰着眉,剜了趙承德一眼,沒好氣道:“女兒另有心儀之人,是甯家的二郎君甯詠,兩個孩子說好了,不久後甯家便來提親。”
趙承德的嘴巴頓時張成了一個合不攏的圓。
乖乖,這事兒,這麽複雜的嗎?
吳氏卻是越發的生氣:“伱别歇着了,趕緊将趙錦衣給我尋回來!”
她這次,是真的怒火滔天了。
魯國京都風氣雖然開放,但也沒有男女一同在大街上大搖大擺的一同遊街的道理。還被有心之人瞧見了!
吳氏氣得朝自己的夫君擲了一張帕子。
人到中年,夫不争氣兒不孝,可真是要命!想她吳棠棠要強了一生,今兒竟被弟婦上門來羞辱,吳氏氣得要命。早知當初,她就不嫁給趙承德這個趙家老二了,應嫁給南門城林家藥房的獨子!兄弟多,是非就多,她獨好其身,别人卻不一定了。這不,今兒别人不就來恩将仇報了。
吳氏氣得又朝自己的夫君擲了一個抱枕。
趙錦衣壓根不省得自己的阿娘已經氣得開始翻她沒出生之前的舊帳了。
此時她正坐在玲珑書局裏,看着宋景行。
說是書局,其實就是很小的一個院子。小院子十分的不起眼,院門破破爛爛的,又小,夾雜在斑駁破舊的院牆中,差點就讓人走過頭。
院子雖小,也有一間正房,兩間偏房,正房堆得滿滿當當的,全是書報。
另外兩間偏房都是住人的。
宋景行大大方方的觀察着周遭。
趙四姑娘……可真是讓人歎爲觀止……旁的京都裏的女子,愛的不是那琴棋書畫,便是那珠寶衣衫,偏偏趙四姑娘,弄了這麽一個院子,整日讓人寫些無傷大雅的小報在京都裏流傳。
進門時,正房的門扇旁,挂着一個小小的木匾。
上面闆闆正正的用楷書寫着“玲珑書局”。
宋景行記得,他看過好多次玲珑書局的小報。
京都裏小報有十多家,玲珑書局,是其中的佼佼者。萬萬沒想到,趙四姑娘竟然是幕後黑手……不,幕後的東家。宋景行大膽地推測,趙奉郎定然不省得自己的女兒還有這等本事。趙奉郎不省得,那……甯家二郎可是省得?宋景行想起那日趙錦衣在春光閣患得患失的樣子,不僅又想,甯家二郎倒是識貨,這趙四姑娘,是顆曜曜發光的珍珠,叫人挪不開眼睛。
正想着,他聽得趙錦衣輕咳了一聲:“宋郎中可都細細瞧過了?”這可是她頭一回将玲珑書局透露在外人面前。忐忑是沒有的,隻有自豪。别的書局她雖沒有都細細打探過,但一直與玲珑書局競争的天目書局背後的東家年紀,她是省得的。天目書局的東家可已經是五十開外地人了,她還未及笄呢!
宋景行将左手搭在右手上,畢竟受了傷,傷口正隐隐作痛。以他的經驗,傷口此時定然在滲血。
他勾着唇,聲音慵懶:“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宋某對趙姑娘,甚是佩服。但,若兇手真的來了,趙姑娘可有把握?”
玲珑書局裏幹活的書生有三,腦瓜子雖大,身體瞧起來卻羸弱,趙錦衣一進門,就将他們都趕回偏房。
車夫在外頭照看馬車與大驢,坐在門口的,隻有兩個一臉稚氣的小丫鬟。
實在是薄弱得不堪一擊。
趙錦衣睨着他:“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宋郎中若是怕,雙腳長在自個身上。大驢若是跑起來,應也不慢。”
宋景行又笑。這回他不再是勾着唇笑,而是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
趙錦衣才發現,宋郎中的牙齒,與義表兄的牙齒,倒是白得相似。
宋郎中……笑起來,還挺俊朗。
哼,那也沒有她的甯詠好看。趙錦衣若無其事地轉過頭,落在滿滿當當的書冊上。
空氣靜谧。夜涼如水,涼意像蛇一般,緩緩的遊進來。
沒有動靜。坐得久了,趙錦衣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小小的哈欠。啊,竟是忘記拿帕子掩着嘴了。她正懊惱,忽地聽得一聲讓人毛骨悚然的貓叫。
抱歉,突然出了趟遠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