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詫異過後,帕子下掩着的紅唇微微勾起。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旁邊有人輕輕靠近她:“雲兒,你在看甚,這般入迷?”
卻是石家三郎。
二人定了親,不日就要成婚,這私底下見面,倒也大大方方起來。今兒趙錦雲是來與石三郎商定婚後住處的事宜。趙家雖然比石家富庶,但女兒衆多的三房,趙錦衣雖然嫡女,朱氏再心疼她,也拿不出離趙家距離不遠的宅子。
朱氏去求了祖父,祖父倒是憐惜她,給了她一套康複坊的小宅子。小宅子隻有一進,但隻住他們夫妻二人以及幾個仆從,也是夠了。
石家是拿不出宅子來的。石家父母說了,最多隻能給石三郎辦完婚禮,再給五百兩的分家銀,便再沒有旁的了。
在趙錦雲看來,石三郎對她甚是愧疚。
趙錦雲很滿意。
隻有男人對女人越是愧疚,才會越遷就她。
她如今是一切順風順水,嬌豔的臉龐在燈光下越發的好看。
“沒什麽,不過是街上的熱鬧很好看。”尤其是在心上人旁邊。
石家三郎想攬着她,到底是不敢。他往外瞧了瞧,柔聲道:“夜深了,還是快快回去罷,莫叫未來嶽丈嶽母擔心。”
趙錦雲也想快快回去,自是從善如流:“好。”
石三郎依依不舍的送走趙錦雲,在春光閣的大門處駐足半響。
人流如織,絡繹不絕的路過春光閣。
一頂空着的小轎被人擡過來。
石三郎招手,叫停小轎,自己彎腰鑽進轎中。
小轎晃晃悠悠,往此前宋景行與趙錦衣進去的那條深巷子走過去。
趙錦雲急匆匆的回到家,朱氏正等着她:“怎地回這般晚?”趙錦雲與石三郎見面商量住宅的事情,她是省得的。
趙錦雲挽了阿娘的手,還覺得自己的一顆心怦怦直跳。
夜涼如水,她的手也冷冰冰的。
朱氏撫了撫她的手,詫異道:“我的兒,你的手怎地這般涼?”
趙錦雲梭了一眼周圍,都是阿娘的心腹。她定了定心神,看着朱氏:“阿娘,方才孩兒在街上瞧見三妹妹。”
趙錦衣得了趙慶允許,可以随時随地出門,這幾年朱氏也習慣了。而且這幾年也沒出過什麽幺蛾子,如今趙錦衣又幫了自己的女兒,朱氏并不放在心上:“你四妹妹倒是玩心頗重。”
魯國京都年輕女子愛夜遊京都,也是常見的事。再說了,女子婚後都要在家中打理事務,照顧一大家子的人,這再不抓緊輕松輕松……
趙錦雲靠近阿娘,聲音壓得低低的:“可是,與她一道夜遊京都的,是上回救她性命的宋郎中。”
朱氏有些詫異:“竟是他?”
朱氏也不傻,立刻想到自己的女兒要做什麽。她睨了女兒一眼:“伱的意思是……”
趙錦雲的聲音堅定:“阿娘,難不成,我們三房永遠要活在二房的陰影下?這次,人人都瞧不起我嫁與三郎,可倘若四妹妹許配給那宋郎中的話……孩兒打聽過了,那宋郎中雖是一入仕便是六品的郎中,可他隻是個粗鄙的工匠,這輩子估計也不會再升遷了。如此,以後他們連襟見面,三郎也不會多尴尬。”
朱氏望着女兒。不省得是該喜還是該憂愁。
喜的是女兒不似她這般心軟;憂愁的是女兒竟然對自家姐妹都這般心狠。
趙錦衣到底還幫了她的忙不是?
可她張了張嘴,到底是沒将責備的話語說出口。
女兒終究是從自己肚子裏爬出來的,而趙錦衣再好,也是侄女。而且衣兒說得對,将來若是趙錦衣嫁得好,石三郎将來,怕是都不敢登門了。但若是宋郎中那個粗鄙的工匠……
趙錦雲眼瞧見自己阿娘心動,又搖了搖朱氏的手臂:“阿娘……”
朱氏歎了一口氣:“阿娘省得了。”都是兒女債啊!
二房裏,吳氏正替趙承德更衣。
問及女兒,趙承德支支吾吾:“今夜夜風涼爽,衣兒貪戀外面熱鬧,說想吃一碗王婆巷子的甜乳酪再回……”
反正女兒就是這般搪塞他的。
吳氏一聽,指甲就掐進了趙承德的手臂裏:“她貪戀外面熱鬧,你便由着她?你可真是慈父!”
趙承德可憐巴巴的看着妻子。
吳氏可不會心軟,這兩日,她全勸兒子趙修遠去見見林家大姑娘,兒子偏不肯去。還說兒媳什麽的,隻要她看上了便可,屆時他隻管迎娶。他如今可要用功念書,才能對得住趙家的列祖列宗。
她正一肚子的氣沒地兒撒呢。
不能發在兒女身上,便通通都洩在丈夫身上。
隻掐了一會,手指便發疼起來,正想着如何收場,無衣在外面道:“太太,三太太來了。”
吳氏順勢收回手指,瞪趙承德一眼。趙承德乖乖低下頭去。
趙承德在屋中,朱氏不方便進屋,隻在外面花廳裏說話。
朱氏看了一眼吳氏。
明明吳氏比她年紀大,可如今的吳氏,顯得就是比她年輕。趙家三房裏,大房與她都吃盡了丈夫四處留情的苦,偏偏二房是個特例,二伯雖然酸腐,卻分外專情。
想起這些,朱氏心中的那點愧疚頓時煙消雲散了。
她看着吳氏仍舊光滑無比的臉,語重心長道:“二嫂嫂,若是衣兒喜歡,便将她的婚事定了罷。那宋郎中雖然是個工匠,幹的活兒也登不上大雅之堂,可到底是六品的官吏,也是吃朝廷俸祿的……”
吳氏莫名地看着朱氏。什麽宋郎中?她竟是一個字也聽不懂。
朱氏頗有些驚訝:“二嬸嬸不省得?方才雲兒到外頭去,可是親眼瞧見了,衣兒與宋郎中在一道遊玩……”
吳氏霍然站起來,緊緊拽着手中的帕子,目光銳利地看了一眼朱氏。
朱氏唬了一跳。這麽些年,她們妯娌一向和睦,這等離間之事,她,她還是頭一回做呢。二嫂嫂,二嫂嫂還怪吓人的。但爲了女兒将來的幸福,朱氏腆着一張老臉,仍舊安坐着。
吳氏想說不可能,衣兒心心念念要嫁的,是甯家二郎,怎地會與那宋郎中一道遊玩?
但她很快又斂了神情,若無其事道:“雲兒會不會看錯了。方才她二伯父才回來,回來之前,卻是與衣兒一道的。許是雲兒看岔了,沒瞧見她二伯父。對了,今兒她二伯父說了,要好好謝謝宋郎中的救命之恩的。”
竟是與趙承德一道出的門?朱氏不慌不忙道:“救命之恩,無以爲報,二伯看上宋郎中,欲将衣兒許給宋郎中,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吳氏整整衣衫,安然坐下:“上回在容華樓,宋郎中救的,可不止衣兒一個人。”
她雖是嚴母,卻不會聽信朱氏的一面之詞,就将女兒糊裏糊塗的定了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