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新鮮出爐的小報從熱鬧的朱雀大街上,被迅速送到了忠王府。
屋内燈火通明,忠王正在享用晚飯。
精緻可口的飯菜由張美人與玉美人伺候着,用纖細白嫩的手指送進忠王口中。
這一頓飯,忠王吃得心滿意足。啊,有年輕的美人相伴,就是一件賞心悅目的事情啊。
忠王吃罷最後一口,含笑道:“你們吃罷。”
他自己不用筷箸,也不準别人用筷箸。
張美人與玉美人仍舊用手指将飯菜送進自己嘴中。
飯菜再精緻,也會在手指上留下難聞的味道。她們回到房中,還得用香胰子足足洗上半刻鍾,才将那難聞的菜味兒給去掉。
張美人與玉美人心中雖如此想,臉上仍舊挂着甜美的笑容,不斷地将飯菜送進自己精心抹了半日口脂的嘴中。
幸好她們素來對外宣稱都吃得不多,沒吃幾口,便借口吃飽了。
旁邊伺候的丫鬟即刻送上淨手的水。
幹淨的水中頓時浮起一片油花。
忠王正含笑看着兩位美人,方波在簾子處恭敬道:“王爺。”
這是有事要禀報。
忠王仍舊慵懶散漫地半躺着:“進來罷。”他說着,一邊用眼神示意張美人與玉美人給他捶背捶腿。
方波走了進來。他跟了忠王多年,年紀也不輕了,是個清瘦的老年男子。
他垂着眼,恭恭敬敬的端着紅漆小盤:“王爺,這小報上寫的是關于廖卿卿與蒙劍客互相勾結、殘害無辜的事。”
忠王頓時笑了:“這是哪家的小報,倒是有趣。”
有趣?方波心中疑惑:“王爺,這小報竟敢寫王府裏的私事……”幾十年了,王爺在外面的形象一向是清貴的。可府中出了這麽兩個敗類,豈不是讓那些禦史胡亂猜測?他聽說,鍾西江之所以被蔣越清扳倒,是因爲蔣越清收到了鍾西江奢靡無度的舉報。如今可不像以前了,那些禦史整天像狗一樣四處嗅着,好做出一番驚天動地的事迹來。
忠王慵懶地躺着,擡起右腿,讓玉美人細細捶着:“豈不正好,你也不用四處澄清,那廖卿卿與蒙劍客在府中的事。也正好,讓趙慶那老家夥放松警惕。”
說起趙慶,他才想起一個人來:“趙承歡還沒有消息?”
方波答道:“趙承歡這些日子俱告假在家。”
忠王嗤了一聲:“到底還是怕了趙慶。”
他說完便閉起雙眼,不再說話。
方波默默地退了下去。
隻心中想道,若不是王爺也畏懼趙慶,又怎地在二十年後,忽地要與趙慶翻起舊帳來。都二十年了啊……方波默然地走在燈火通明的忠王府裏,忽地感到一絲冷意。
二十年前,那件事發生後,有人死了。那麽二十年後呢,誰又是得意的哪一個?
他攥着手中胡說八道的小報,眉目冷峻:“來人。”
兩道黑影悄無聲息地從暗處閃出來:“方管事。”
方波聲音冷冷:“去查,這小報背後,是何人作祟。”
他将手上的小報扔了出去。
其中的一道黑影手如疾風,将小報牢牢的抓在手中。而後與另外一道黑影又迅速地消失了。
方波又道:“來人。”
暗中又閃出一道黑影。
方波垂下的三角眼閃着幽幽的狠辣:“你好生的送蒙大智一程。”蒙大智是王爺養在府中專門替王爺幹些見不得人的劍客,他的身份既然已經暴露,又受了重傷,着實沒有再留着的必要。不過刺殺些手無寸鐵的女眷,劍客竟然失手了,還被人從樓上踹下來,簡直恥辱。蒙大智應該自我了斷才是,怎地還好意思求王爺救治。王爺到底心軟,将他安置在石榴兒裏養傷。可王爺是省得的,那蒙大智平時不喜歡女人……但卻還是将他安置在妓館中。
王爺也厭了蒙大智。
“是。”
黑影翩然離去。
方波仍舊靜默地站着,半響後,才又幽幽地閃出一道影子來:“方管事。”
方波老眼幾乎要閉合起來了:“這幾日伱在肖家,可有什麽發現?”
那影子道:“除了新住進一個外地的吳姓醫工醫治肖揚,肖家與平時一樣,并無不同。哦,那史冬鵬派來的那人,已經死透了。宋景行到大理寺報官,要不要借着這個機會,授意大理寺,将宋景行抓起來?這肖揚重傷了,尤氏都沒動彈,假若将宋景行一抓,或許那尤氏……”
“倒是不用。宋景行留着還有别的用處。”方波打斷來人的話,聲音蒼老,“你且回去,隻管仍舊盯着肖家,别的事,不用你多管。”
黑影點頭,身影雖然略肥碩,但仍舊靈巧地離去了。
囑咐完這些事情,方波挺直的背影頓時變得佝偻起來。
他深深地吐了一口濁氣,才慢悠悠地朝自己的院子走回去。
唉,匆匆的又過了一年。王爺想動趙慶,卻光有賊心卻沒有賊膽。幸得如今趙慶也老了,子孫那是一代不如一代,他想要護着的東西,怕是後繼無人。
這次趙家逃過一劫,他就不信,下次趙家還有這麽好的運氣。
下次,該拿趙家的誰來開刀呢?
趙錦衣正倚着車壁閉門養神,忽地聽得長春低低叫了一聲:“姑娘,是二郎君。”
梅染和鴉青趕緊撩起簾子,隻見細小的雨枝中,趙修遠正打着傘,在街上走着。旁邊是他的小厮長玉。
長玉的手上還拎着一隻籠子。籠子罩着布,不省得裏面是什麽東西。但那麽大的籠子,除了鳥兒,應該也沒有别的東西。
趙錦衣臉若寒霜,不發一語。趙修遠可真是能耐,竟然将她的話當作耳邊風,又開始玩鳥了!他到底懂不懂得,玩物喪志,玩物喪志啊!
長春都不用趙錦衣吩咐,籲的一聲,将馬車停在趙修遠旁邊。
趙修遠被唬了一跳,眉頭還沒來得及皺上,就對上了自家妹子的臉。
妹子的臉是沒有自己的臉好看,但生氣的時候,鼓鼓囊囊的……也不可愛。
長玉早就吓得差點兒将鳥籠甩到一旁,電光火石間,忽地想起這鳥籠也挺貴,可是花了兩貫錢買的,又趕緊緊緊地攥在心中。
趙修遠陪着笑,問自家妹子:“妹妹辛苦了,這是剛從哪裏回來呀?長春,四姑娘累了,還不趕緊将四姑娘送回家?”
趙修遠朝長春大眨眼睛。他生得好看,這眨起眼睛來,怕是連男人都會心動。
長春若無其事地轉過臉去。二郎君怕不是瘋了,都被四姑娘逮到了,還裝作無事的樣子。四姑娘怕是會怒火滔天。
果不其然,趙錦衣緊緊盯着趙修遠,聲音陰恻恻的:“趙二郎,你這是要往哪裏去?”
趙修遠完全沒有半分反省的樣子:“好妹妹,哥哥就不是讀書的料子,你就放哥哥一馬,哥哥赢了錢,肯定給你買新衣裳。”
趙錦衣柳眉一豎,好呀,這趙阿鬥讀書不行,竟然還學會賭錢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