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她外祖母與表弟表妹,竟然出門訪友去了。
吳家竟然沒有主子在家中。
趙錦衣讓梅染将百味居的點心交與老門房,在老門房遺憾的眼神中款款離去。
她坐在車上,雙手交合在膝上,微微垂着頭。
梅染與鴉青屏氣凝神。
四姑娘這是,在想事情呢。
趙錦衣微微有些苦惱,她正想着要不要到肖家去,會一會義表兄,串一串口供。可那樣的話,又太過特意了。一個官吏家的小姑娘,不過是救了個陌生人,都已然宣告了自己的身份,如今卻又四處遮遮掩掩,着實讓人奇怪。若義表兄是個憨厚的,她倒是不懼。可上回隻那在自家的一面,她便瞧出來了,義表兄是個聰慧的,隻是懶得與她一般計較。
罷了,還是将三姐姐的事情先處理好,其他的事另說。
趙錦衣坐正身子,低聲吩咐:“到春光閣去。”
馬車緩緩啓程,從吳家幽靜的巷子中彙入熱熱鬧鬧的大街上。
長春跟在馬車旁邊,正随着馬車轉了個彎,忽地激靈靈地打了個噴嚏。他摸了摸鼻子,一雙細長的眼睛警惕地掃了一眼周遭。
春光正好,日頭溫柔地投射在街上的牌匾上。
街上行人如織,熱熱鬧鬧,各種小販背着各色東西,沿街叫賣着。
不過是京都裏最普通的場景。
長春将目光收回來,專心跟着馬車。
春光閣内,石三郎等着花兒都快謝了。
一顆心正似被烈火烹油般煎熬,忽地見一個春光閣的書童彬彬有禮地走過來:“可是石家三郎?”
石三郎歡喜地點點頭:“正是。”
書童微微笑着:“三樓如玉雅間的客人請您到雅間一聚。”
石三郎一顆心便怦怦跳着,歡喜地上了三樓,尋到了如玉雅間,推門進去。
裏面卻不是他期待的人。
石三郎愣了一下,看着裏面站着的年輕男子。
似乎有些眼熟。穿的是普通的布衫,面容仿佛千千萬人中見過的那一個。
年輕男子也沒有與他寒暄的打算,開門見山道:“石家三郎,我們家主子傳話,若是真心想要,便奮力抗争,此事必成。”
年輕男子說罷,朝他一揖,竟兀自推門出去了,獨留石三郎在原地發怔。
若是真心想要,便奮力抗争,此事,必成嗎?
石三郎心中念着這句話,渾渾噩噩的走出了如玉雅間。他正欲下樓,方才那書童又悄無聲息地出現:“客官且慢,且将雅間的賬會一下。”
噫?!
春光閣裏雅間的費用可不菲,石三郎将渾身都摸遍了,又将小厮叫進來,搜刮了他全身,才勉勉強強的将錢結清。
春光閣的書童始終一副恭敬的模樣,沒有半分不耐。
馬車裏,趙錦衣吃着百味居的點心,心中想道,哼,我怎地都算一個出了大力的媒人,這世上向來隻有謝媒人的,可沒有讓媒人掏錢的道理。
也是到了乳燕該歸巢的時候,石三郎按耐着激動,跨過了自家的門檻。
卻是見自家的爹在這個時辰,竟然罕見地坐在家中,神情郁郁。
邸報一發,全京都的人都省得了,鴻胪寺卿幹的好事。通敵叛國啊!消息一傳出,所有的人都恨不得與鍾家立刻劃清界限,省得引火燒身,做了那黃泉路上的冤鬼。
石三郎走到自家爹面前,雙腿一曲,跪了下來:“阿爹,孩兒有一事相求!
石又川神情陰骛地看了自己的三兒一眼。
原本再過不久,他便能與高官結爲親家,平步青雲離他不遠矣。可萬萬沒想到,鍾西江竟然折了!
石又川想着想着,忽而憤怒起來,猛地伸出腿,踢了石三郎一腳,怒罵道:“逆子,是不是你搞的鬼?”
這一腳竟是用了極大的力氣,石三郎承受不住,被踢得往後面一翻,跌坐在地上,一雙眼面無表情地看着他爹。
家中的三個兒子甚少忤逆他,尤其是三兒,自從從國子監退學後,他的态度一直是恭謙的。
可此時,跌坐在地上的三兒,就這樣面無表情的看着他,倒是讓他有幾分毛骨悚然的感覺。
當爹的威嚴豈能讓兒子挑釁,石又川起身,又要追着三兒踢一腳。
他的腳,卻是被石三郎一把抓住,動彈不得。
他又氣又惱,破口大罵:“逆子!你要所有的人都省得你不孝嗎?!”
石三郎聲音冷冷:“伱盡管說去。橫豎我不孝,也是你教導出來的。子不教父之過,我看你也不用做官了。”
石又川氣極,想抽腿,卻仍舊動彈不得。
石三郎冷冷地看着他,沒有任何的感情。
石家不算大,他們鬧出的這般動靜,卻沒有人出來勸解。
外面倒是有人,不過大約是被石三郎突如其來的爆發給驚呆了。
石三郎緊緊地抓着自家爹的腳,聲音冷冷:“此前我便不同意入贅鍾家,如今可好,鍾家通敵叛國,罪名重大,你是不是心中慶幸?可我與那鍾曼,卻是商議過婚事的。你覺得聖上英明,決不會牽扯到石家?”
石又川吹胡子瞪眼,卻不得不承認,他恐懼的正是這一點。
幸好,幸好,兩家并沒有交換婚書!
否則此時他早就不能安坐家中,教訓自己的兒子了!
石三郎卻像是窺到他的心思:“如今當務之急,便是即刻替我另擇一門婚事,最好明日便能下定,消除嫌疑。”
石又川哼了一聲:“你沒有功名沒有上進心,哪家的姑娘能瞧得上你?若不是鍾家……”
石三郎猛然放開他的腿,石又川猝不及防,差些摔在地上。恰在此時,他的妻子林氏沖了出來,扶着他:“老爺!我就說此事不妥,你非得不聽!”
馬後炮!石又川睨了妻子一眼。當初他說起鍾家的富有時,她可是歡喜得緊的!
石三郎站起來,腰肢挺直:“明日你們隻需幫我備好下定的禮品,請好官媒,我自有主張。”
林氏小心翼翼的賠着笑:“三兒,可能告知阿娘,是哪家的姑娘呢?”
石三郎卻沒有回答她,隻道:“我成親後,自請分家,與妻子獨自過活,決不要石家的一丁點家産。”
“你這個逆子!”石又川氣得要脫鞋打石三郎。
石三郎看着他,絲毫不懼。
石又川忽而頹下肩頭:“我真是白養你了!”
事情就這樣定了,石三郎挺着腰肢走出廳堂,一陣風刮來,卻是發覺自己背後汗津津的一片。他望着外面金黃的天空,喃喃道:“總算,不負你的一片真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