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
有人睡得香甜,有人仍舊在謀劃着事情。
一番雲雨過後,廖卿卿绾起頭發,将帕子打濕,輕輕地替男子擦洗着。
男子是被她伺候慣了的,隻管舒舒服服地躺着。
他閉着眼睛,問廖卿卿:“今兒那趙三兒,還是沒有消息?”
廖卿卿被人打了一頓,身上其實有些青一塊紫一塊的。幸得王爺沒嫌棄她,今晚仍是叫了她伺候。被人打了一頓,又經雲雨,年紀也大了,終歸是有些不舒服。此時聽得王爺還記挂着趙三兒的女兒,心中也不由得有些拈酸吃醋的。
那趙三兒的女兒,可别想再入她王府的門!
便是入了王府的門,她也饒不了她!
廖卿卿壓下心中悻悻,柔聲道:“那趙三兒想來是出爾反爾了,王爺要不要……”
男子悶聲道:“倒不用。就多讓趙家,快活幾日罷。”橫豎他想要趙三兒的女兒做妾,不過是個借口。
廖卿卿便不出聲,隻柔柔地繼續着動作。
男子忽地睜開眼,映入他眼簾的,是廖卿卿有些下垂的臉頰。廖卿卿隻穿了一件輕薄的小衣,裏頭的淤青若隐若現。
他忽地就起了厭煩的心思,淡然道:“你下去歇着罷。”頓了一下又道,“叫朱姨娘來服侍。”
朱姨娘是一個月前才擡進門的小妾。王爺寵幸朱姨娘那晚,朱姨娘唧唧的哭了半宿。事後還是她去服侍的王爺。王爺彼時厭惡道:“哭得真難看。”
可如今,朱姨娘不難看了。
廖卿卿咬了唇,柔順地走出去,差人叫朱姨娘。
外面冷風瑟瑟,廖卿卿披了厚實的衣衫,走到後罩房的廊下,聲音冷冷:“若是将那趙三兒的女兒教訓一頓,要多少銀錢?”
陰影裏,一個人抱着劍,同樣冷然地回答她:“五百兩。”
五百兩對于汴京中的大部分人家來說,都是一筆天文數字。便是頗得王爺歡心,常常得到王爺賞賜的廖卿卿來說,這筆錢也不算少。
廖卿卿毫不遲疑地從袖中摸出一個荷包來,扔出去:“三百兩的定金,事成之後,再給尾款。”說罷,她也不等那人回答,自己款款的回了房。
房中朱姨娘又在哭唧唧的了,不過這回王爺很有耐心地哄她:“乖,若是你将本王伺候得好,你想要什麽,本王都滿足伱。”
廖卿卿咬着牙,望着庭院裏昏暗的燈光,保養得極好的面容忽地有了厚重的細紋。
她伺候了王爺三十餘年,到頭來無名無份,這種結果,不是她想要的。
她想要得更多。
鍾漏快要到卯時正的時候,梅染披衣起身,蹑手蹑腳地走到趙錦衣的榻前,正要喚四姑娘,忽地見趙錦衣睜開雙眼,有些茫然地看着她。
趙錦衣聲音暗啞:“可是卯時了?”
梅染點頭:“回姑娘,已是卯時了。”
說話間鴉青已經将溫熱的帕子送了上來。趙錦衣将帕子覆在臉上好一會,才覺得自己完全清醒了過來。
她起身,看到三姐姐睡得正香。
“倒是沒心沒肺。”趙錦衣自言道,伸了伸腰肢,“罷了,誰叫我心腸最好。”
梅染捂着嘴兒偷偷笑。
天色還黑沉沉的,隻有廊下的燈發着光。
趙錦衣乘着馬車出門時,趙家的下人才有了動靜。
長春哈着氣,在角門處等着:“四姑娘。”
趙錦衣問他:“街上可有早食攤子開門了?”
長春利落地回答:“從這兒出去,便有賣胡辣湯胡餅、羊肉饅頭、羊肉湯面的。”
趙錦衣想了想道:“待會買幾個胡餅、羊肉饅頭,大夥囫囵吃一些墊肚子。”
這還是梅染與鴉青頭一回這般早地跟着姑娘出來辦事,兩個小丫鬟都有些驚訝地看着街道好些小鋪子開着半邊門,挂起了招蟠,熱氣正騰騰地往外頭飄着。
她們也不是極早的。
路上的馬車、行人零零星星的停在早食攤子前。
趙錦衣雖然喜歡聽八卦,但很少有過這樣的機會,早起在清晨少人的街道上行走停留。這樣的街道,是什麽樣子的呢?
趙錦衣想着,輕輕撩開一道縫,往外頭窺探着。
長春正站在一家賣羊肉饅頭的鋪子前,與他一道站在鋪子前,還有一個看起來高高壯壯的男子。
趙錦衣看出去時,正好看到店家将一大包鼓鼓囊囊、冒着熱氣的饅頭給了那高壯男子。
趙錦衣瞠目,那一大包饅頭,怕是得有幾十個罷!那男子的胃口竟是這般大?瞧那男子的打扮,大約是工匠之類的,趙錦衣頓時了然。這匠人幹着粗重的活兒,胃口自然是大的。
許是早起神智還沒有完全清醒,趙錦衣竟是沒想起男子或許是一道買給别人的。
趙錦衣正要放下簾子,忽地看到了那男子的面容。
他正站在鋪子的氣死風燈下,個子又高,那燈光倒将他的面容照得十分清楚。
咦,那不是那日将阿爹抱回來的那名年輕工匠嗎?
想不到他起得挺早的,還吃得那麽多。想來他的活兒幹得還不錯罷,否則也不會有錢買上那麽多羊肉饅頭。怪不得那日她說留他下來用飯,他倒是不屑的樣子。
趙錦衣漫不經心地想着,将簾子放了下來。
長春很快将食物買了回來,熱氣騰騰的,
昨日吃的素齋,趙錦衣倒是餓了,連吃了兩個羊肉饅頭,又灌了半碗茶才作罷。
這下全清醒了。
長春在外頭低聲道:“姑娘,我們要往哪裏去?”
趙錦衣眯着眼,聲音濕潤得像是春日裏的雨水:“自是在她前面候着她。”
趙錦衣說的她,自然是玖娘。
玖娘謀劃了幾年,對鍾曼自然是恨之入骨的。但鍾曼之所以驕縱橫行,罪魁禍首還是她的爹娘。
鍾曼的父親鍾西江,如今是鴻胪寺卿,官從四品。
鍾西江在外人眼中,是戰戰兢兢的官吏,更是愛妻愛女的好丈夫好父親。
鍾曼在寶相寺裏養病,與鍾西江交好的同僚都省得。也有人替鍾西江不值的。發妻不能生,從外面納多幾個小妾來生不就好了?如今可好,隻得一個獨女還是個病秧子,這不是絕後嘛。
鍾西江向來對這些,都是一笑而過的,再不然便敷衍道:“隻要女兒孝敬便好了。”
鍾西江的密事,玖娘原來是不省得的。
也是天理昭昭,她卻是在痛失一雙女兒之後,細細查探之下,竟是無意中發覺,原來那鍾西江與他的太太史氏,能教出鍾曼這般的女兒來,并不無辜。
玖娘是個能隐忍的女子。
她潛伏在鍾曼身邊多年細水長流地給鍾曼下毒,就是爲了有一日能看着鍾家家破人亡。
此時卻蹦出了一個程咬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