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完,卻是又與廚娘道:“這差事用不着兩個人,你今兒起得早,又忙活了半日,還沒有歇下罷,快快回去好生歇着。”
玖娘的心腸向來極好,很照顧别人。明明今兒她也起得極早,先是将早膳要煮的新鮮時蔬給買回來,然後又再跑一趟采買中飯與晚飯的材料。
廚娘的确也累極,但也習慣玖娘的照顧,聞言便笑道:“那我便回去了。”
玖娘嘴角含笑,目送着廚娘腳步輕快地離去。
寶相寺自占了一座山頭,雖然香火鼎盛,但也有人迹罕至的地方。
玖娘拿着那卷紙,走到一處無人之地,才将畫紙展開來看。畫紙上是兩個嬌俏的小丫鬟,容貌嬌俏,滿臉嬌憨。
玖娘歎了一聲,這畫上的兩個小丫鬟,與她記憶中的姐妹容貌并不盡相同。
可見人的心中有鬼,自是看什麽都疑神疑鬼。
玖娘取出火折子,将畫紙點燃,看着火勢漸漸将畫紙吞噬,忽地笑了起來。
她彼時雖然沒有立刻報仇,但如今的鍾曼……
寶相寺裏的素齋自然好的。
銀錢花得多些,品種還更多更精緻。
這寶相寺的大和尚,倒是會做生意。
趙家姐妹用完午膳,也不打算出門消食,隻在房中踱步。
才走了兩圈兒,梅染就進來通報:“四姑娘,那婦人來了。”
玖娘是昂着頭進來的。
她的雙眼有些通紅,但精神卻抖擻:“說罷,你們要我做什麽?”
鍾曼長住寶相寺,除了在自己家中積累了一堆仇怨外,與别人家的姑娘倒是沒有結仇的。
而最近,鍾曼正在議親……
招的是贅婿。
或許那贅婿并不願意,才叫了家中姐妹來出頭。也是呢,若是有心的人一打聽打聽,便省得鍾曼是怎樣的一個人。若不是走投無路,怎地會願意跳進這個火炕來。
趙錦衣此時安坐在榻上,透過竹簾看玖娘。
她緩緩道:“倒也沒有旁的事,不過是想請你,攪和伱家姑娘的親事。”
玖娘站在那裏,目光炯炯:“攪和她的婚事并不難,隻不過,我有個條件。”
“你說。”
玖娘的目光忽而有了幾分柔和:“大良不過是幫我做事,事事都聽從于我,他對此事并不知情。倘若我有任何不測,連累到他,還請姑娘好生的安置他。”如今大良,是她唯一的軟肋。當初如果沒有大良,她怕是完成不了複仇的大業。隻可惜,她這輩子沒能爲大良誕下一子半女,倒是遺憾。也罷,沒有子女也好,倘若她不在了,沒有娘親的子女,像根草。
趙錦雲聞言,緊緊地攥着手中的帕子,望向趙錦衣。
他們趙家要安置一個下人還不容易,快,快,快答應她!
趙錦衣卻沒理會她,隻沉吟着,半響才道:“好。”她頓了一下,又問玖娘,“嬸嬸要如何做?”
玖娘的目光又冷了下來:“難不成姑娘還想助我?姑娘若是真的好心,今日便不會出現在這裏,要挾我。若不是姑娘今日揭穿我,時日不長,我的大仇也是報得的。”
趙錦雲瞪大了眼睛,這婦人,可真是狂啊。
但四妹妹可真的是不管嗎?如今事情的大緻情況,她也了解得差不多了,對這婦人倒是十分的同情。背井離鄉的給人做奴婢是爲了養活一雙女兒,卻不成想最後一面卻是女兒們永遠閉着眼睛的面容。她的一雙女兒,竟是臨死都不省得,自己的親娘,便與她們近在咫尺。可卻是一聲阿娘都不曾喚出。這婦人,倒是可憐。那鍾家,是真的可恨。便是三郎不與她成親,也别落入鍾家的魔掌。
倘若不是那鍾家挑中了石三郎,趙錦衣自是懶得管此事的。她最樂得看惡人有惡報。可誰叫自家三姐姐非石三郎不可呢。如今她隻有來做這個惡人了。
趙錦衣正想說若是要幫她也不是不可以,忽地見玖娘轉身離去,口中道:“今日我與姑娘,不曾見過面。姑娘雖然有幾分手段,但到底還年輕,日子還長,沒有必要卷進來,還是趁早離開爲好。罪人,就我一人當罷。我就當,是給大良積一件善事罷。”
話音才落,她單薄的身影就消失在門外。
長春探頭進來。
趙錦衣歎了口氣:“她倒是不易,能幫便幫罷。”這是要長春去協助玖娘的意思。
長春的身影很快的不見了。
趙錦雲這回又是真心實意地誇贊四妹妹:“妹妹可真是天生一副好心腸。”
趙錦衣忽而有些默然道:“也不省得她要如何做呢?”
趙錦雲方才才誇完四妹妹,如今又臨陣倒戈:“四妹妹,我們是不是太狠心了……倒也不必用她……她本來就怪可憐的……”而她們卻還要拿捏着人家的痛處,來換取自己的利益。
趙錦雲開始良心不安起來。她的性子一向純良,便是生在姐妹衆多的趙家三房,也不曾有過很自私的念頭。
趙錦衣睨她:“如今回頭還來得及,隻不過石家三郎,怕是命運多舛。這鍾家姑娘的鞭子,也不省得是如何的厲害……”
趙錦雲便有些讪讪了。
人都是自私的,她也不例外。
趙錦衣伸手,端起一碗溫熱的茶,卻并不吃,隻若有所思地看着碗中茶沫。
時人喜歡鬥茶,也喜歡用茶沫的圖案來占蔔氣運。
她看着茶碗中的茶沫圖案,秀氣的眉微微蹙起。
趙錦衣當然沒聽玖娘的話,趁早離開,而是在寶相寺裏盤桓到了薄暮降臨的時候。
長春回來回話:“玖娘并無動作。”
也是,按照玖娘的心計,能忍氣吞聲的潛伏在鍾曼身邊數年,這麽大的一件事,自然要好好籌謀。
隻是,她到底要籌謀到什麽時候?若是過了三日之期,她還沒有動作的話,她又該如何辦……不過,四妹妹沒有說話,趙錦雲不敢吭聲。她如今已經是矛盾至極。
趙錦衣隻吩咐道:“備車。”玖娘沒有動作,她也不能一直在寶相寺裏等着。再說了,早些回去,早些承受阿娘的怒火,早些歇下,養精蓄銳。她可不認爲,此事便這樣了了。
說不定有一場硬仗要打。
寶相寺的和尚們開始做晚課,安撫人心的梵音飄在寶相寺上空。
有罪的人躲在這寶相寺中,掩耳盜鈴。
都是在京都中,車夫用不着趕車。
而且也快不了。此時正是官員們下值的時辰,大大小小的馬車從各個衙門裏駛出來,散向各坊。
通往康樂坊的道路,尤其堵塞。想來是崩塌的坊門還沒有建好,道路狹隘,馬車不好通過。
趙家姐妹乘坐的馬車緩緩的從街道上轉下來,預備拐進坊門。
趙錦衣對崩塌的坊門尤爲關心,就在馬車拐下來的當兒,她掀起簾子,朝外頭瞄了一眼。
嗳,映入她眼簾的,竟然是顯得有些巍峨雄偉的坊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