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柳本就長得俊俏,此時如梨花帶淚般,更是惹人憐愛。
她壓根沒等甯詠答應,自己便自顧自地要解開裙帶。
甯詠猛然站起來,清俊的臉上一片寒霜,聲音沉沉:“你在做什麽?”
春柳看着甯詠,忽地跪了下來:“二郎君,老爺與太太要将春柳許給大郎君,可春柳不願意,春柳隻喜歡您……春柳不要名分,隻要待在二郎君身邊便好……二郎君,春柳求您了……”她一邊說着,一邊早已将衣衫扯開來,露出一片雪白。
甯詠猛地用手遮擋着自己的眼睛,深深的吸了口氣,才低聲道:“你喜歡我,可我卻不喜歡你。你待在我身邊,隻會成爲我的累贅。”
他說完,卻是大步的走了出去。
半響後,春柳聽得他在喊:“周全,周全,打水來!”
周全在不遠處應了一聲。
春柳伏在地上,低聲啜泣着。她明白,她已經沒有機會了。她将永遠困在甯峰那間永遠充斥着藥味兒的房中,守着活寡過完下半輩子。
而她喜歡的人,将會稱她爲大嫂。他們之間,永遠隔着一道巨大的鴻溝。
春柳哭得開始痙攣起來。
這場倒春寒,來得又猛又急。
細雨淅淅瀝瀝的落在瓦片上,發出好聽的聲音。
外面傳來打更的聲音。
五更天了,整座京都沉入了夢鄉中。
宋家。
院子裏似乎有什麽聲音被踩碎了,發出奇怪的聲音來。
宋景行猛然睜開雙眼。
外面落地長窗外有兩盞氣死風燈,将昏黃的燈光投射進來。
雨聲淅淅瀝瀝,仿佛是最平常的雨夜。
宋景行悄無聲息地坐起身,将搭在床榻上的外衣穿好,光着腳悄無聲息地走到多寶格前,從裏中掏出一根長長的棍子來。
而後,他走到窗邊,貼着琉璃窗往外面看去。
院子裏空無一人,隻有雨枝不斷地落下,洇濕了院中鋪設的鵝卵石。
宋景行一動不動地站着,也沒有出門查看。
良久之後,他才瞧見一道黑影小心翼翼地從院中放置的大缸後頭站起來,卻又好似被定格了一般站着不動。
宋景行也沒有吭聲,隻雙眼灼灼地看着那道黑影。
須臾後,那道黑影終于有了動作。他小心翼翼地伸出他的右腳,好像預備踩下去。但并沒有,他的腳懸在半空中,卻又猶豫着,始終不能落下來。
宋景行的呼吸輕得不能再輕。
“蔔”。奇怪的聲響又響起了。
那道黑影趕緊将右腳收回來,又躲在了大缸後頭。
宋景行面無表情地看着那道黑影。
上次來他家造訪的梁上君子,便是被這些蔔蔔的聲音吓破了膽,自己在院子中大喊大叫,以爲撞了鬼。
宋景行輕輕的扭了扭脖子。
看來這次造訪的陌生人,也不大高明。
那道黑影像是不敢嘗試了,一直躲在大缸後頭,良久沒有動靜。
宋景行忽地推開門,走了出去。
他随意地走在檐下,察看着四周,卻像是懼怕寒冷一般,又匆匆的回了屋。
那道黑影,沒有再從大缸後頭出來。
雨一直淅淅瀝瀝下到了天明,終于停了。
宋景行踏踏實實的睡了兩個時辰,被愁眉苦臉的桃六娘叫醒了:“大郎啊,那周三美死活要給你送朝食過來,你吃還是不吃?”
宋景行起身下榻,将門打開,讓他娘進來。
他娘今兒又穿上了絮棉的襖子,顯得腰身極壯。桃六娘見宋景行隻穿了一件薄外衫,叨叨絮絮:“今兒變天了,你可得穿多些。”
宋景行将袖子撸起,露出強壯的手臂:“我不怕冷。”
他就站在那裏,肩膀極寬,腰身極窄,一身肌肉鼓鼓囊囊,一瞧便是做慣了活的人。
桃六娘看着俊朗的兒子,忽然道:“大郎,娘昨兒到東市去,見到了陳二姑娘。”
宋景行嗯了一聲:“娘到東市去買什麽?”
卻是半句都沒問陳二。
桃六娘張了張嘴,卻是沒再說什麽。隻吩咐了一句:“周三美就在前面,你待會出門的時候,從後門走罷。”她将烙得極香的蔥花餅遞與兒子,再遞上一碗熱騰騰的胡辣湯。
宋景行看着蔥花餅:“周三美做的?”
桃六娘搖頭:“她送的東西能随便收嗎?若是收了,怕是整個人都貼在咱們宋家了。”
宋景行咬着蔥花餅,與他阿娘道:“她既是厚臉皮的人,便不要讓她進門了。若是她再提起我,阿娘便道我一心向佛,無心娶妻。”
話音才落,他便挨了桃六娘的一個爆栗子:“你爲了一個陳二娘,竟是不想娶妻了?”
宋景行面容微微變得冷峻:“與她無關。”
他吃完餅子,淨了手,又交待他娘:“給妹妹們尋的女先生,大約是今天便到了。您出門雇個人,将女先生住的屋子仔細打掃了。”
桃六娘可舍不得花那錢:“早就打掃好了,你隻管安心做事。大驢都幫你喂飽洗刷幹淨了。”她琢磨着要不要替兒子換匹馬或是買一頂轎子。她可是聽說,做官的不是騎着高頭大馬便是乘轎子,沒有人整日騎大驢的。雖然他們宋家的大驢很健壯,但比起高頭大馬,還是有些遜色的。
宋景行不省得他娘的心思,隻照例謝過他娘,拉開落地長窗,走到院中的大缸後頭。
大缸後頭鋪了一層細沙,因爲下雨,細沙上的腳印雖然雜亂,卻十分清晰。
昨晚那人慌亂不已,定然沒想到,自己的腳印會被如此清晰地留下來。
宋景行看了一眼,卻覺得有些意外。
昨晚造訪他家的梁上君子,雖然他罩着面巾,但他還是瞧得清楚,那是個身量不高,身材瘦小的男子。
可大缸後頭的腳印,卻分外的巨大,都快趕上他腳的尺寸了。
宋景行從懷中掏出一卷薄薄的紙,正預備将細沙上的腳印拓上去,忽地發現淩亂的大腳印旁邊,有半截淺淺的腳印。這半截腳印,卻是正好與那人的身量對上了。
原來如此。昨夜的梁上君子,并非單獨一人。
宋景行在大缸後忙活半響,才又牽着大驢,悠哉悠哉地往工部走去。
這場倒春寒來勢洶洶,一時路上行人稀少。
宋景行不緊不慢的到了工部,還沒有走到工部營造案,就瞧見馬侍郎正坐在大廳裏,眼簾半垂,正看着他。
宋景行不慌不忙的将大驢拴好了,才不緊不慢地走進去:“下官見過馬侍郎。”
馬侍郎微微一笑,卻是與他話起家常來:“宋郎中的驢子養得不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