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跟在主人身邊,素來隻在房中伺候主人,雖然上了年紀,但一身的細皮嫩肉卻是沒經曆過風雨的。
那婦人大約是個粗使婆子,渾身的力氣,手掌大得像蒲扇,幾巴掌下來,打得她眼冒金星,嘴裏頓時泛上些腥味來。
從來不曾有人這般對過她。
她暈了半響,才想起反抗那婦人來。
她的指甲留得很長很鋒利,她用盡力氣一揮,在婦人的臉上留下幾道痕迹來。趁着婦人撫臉的當兒,她直起身子,厲聲道:“讓你們三老爺出來!”她雖然是主人身邊的通房丫頭,可到底在深宅裏浸淫了多年,氣勢還是有幾分的。
那婦人摸摸臉,摸了一手的血。聞言卻是冷笑一聲道:“你這賤蹄子,包藏禍心的躲在我們趙家的角門,想拐走我們趙家的郎君與姑娘,竟還有臉要見我們趙家的老爺!看我不将你撕爛了!”
說完又朝她撲上去,使了比方才更大的力氣捶打起來。
她正要喊跟着一道來的馬夫幫她,卻又見從暗裏蹿出幾個人來,拿着扁擔等物,要朝馬夫打去。
馬夫顫着聲喊了一句:“廖姑姑,趕緊跑吧!”
她也顧不上什麽了,隻抱着頭求饒道:“打錯了,隻是誤會,隻是誤會!”
那婦人這才住了手,狠聲道:“還不快滾?!”
她趕緊爬上車,馬夫一揮鞭子,馬車頓時疾馳而去。
她在颠簸的馬車裏怔愣了半響,才覺得渾身俱痛起來。她雖然隻是主人房中的通房丫頭,地位卑微,可主人離不開她,是以她雖然沒有名分,在府裏别人卻也是要尊稱她一聲廖姑姑的。
廖姑姑銀牙緊咬:“趙家的氣數,怕是要盡了!”
馬車一路穿過夜色,穿過康樂坊,穿過朱雀大街,一路向北,狂奔了小半個時辰,才在一座大宅的角門外停下。
廖姑姑一叩門,門立即就開了,幾盞燈籠迎了出來:“廖姑姑!”
燈籠後頭那人,虎背熊腰,胡子花白,氣勢威嚴,瞧見她的慘狀卻是愣了:“卿卿,你這是……趙家的三姑娘呢?”
廖卿卿淚眼婆娑:“王爺……您可要替奴婢作主啊!”她十分迅速地,将方才的遭遇添油加醋地說了一遍。
男人蹙眉,眼中全是陰骛:“趙承歡那狗雜種,竟然出爾反爾!”
趙家三房平日就分外的熱鬧,今兒也不例外。
一隻狼狗追着兩個仆婦,一路上雞飛狗跳的進了三房的院子。後頭還跟着一串兒的人。
朱氏正攬着趙錦雲哭:“我的兒,你若是這樣去了,娘也不活了!”
趙錦雲雙眼呆滞,偎在朱氏懷中一動不動。
方才她企圖用來自殺的剪刀被扔在一旁,而替她穿衣的兩個仆婦此時垂手站在一旁,表面上噤若寒蟬,腦子裏卻飛快地轉着。
誰能想到三姑娘的性子竟然這般剛烈,竟要幹脆利落地了結自己的性命呢。不就是給老男人做妾嘛,這京都裏,每年裏官吏人家的姑娘們給人做妾數不勝數。也沒見别人尋死覓活的。這男人嘛,吹了燈不都一樣。隻要按月給例銀,四季做新衣,錦衣玉食的供養着自己,何必要談那勞什子的情情愛愛!情愛能當飯吃嗎?自然不能!
正想着,忽地聽得外面傳來一聲怒吼:“這是怎麽回事?!趙錦衣,你瘋了!”
聽得趙錦衣的名字,趙錦雲才好似活了過來一般:“四妹妹來救我了,四妹妹來救我了。我就省得,四妹妹定然有法子。”
她的眼裏,重新有了光亮。
朱氏老淚縱橫,緊緊地摟住她,一陣陣的羞愧湧上心頭。她可真沒用,護不住女兒,竟讓女兒将希望寄托在侄女身上。不過,四姑娘雖然能闖進來,可又能如何?錦雲始終是三房的女兒。隻要趙承歡不松口,四姑娘也奈何不了啊!
趙承歡站在院子中,看着一狗追着二人的戲碼急怒攻心,怒吼着,從旁邊仆人端着的托盤裏抓了茶碗,就朝趙錦衣擲了過去。
隻可惜趙錦衣站得有些遠,茶碗在她前面不遠被雨水洇濕的地面上摔得四分五裂。
三叔父的怒火,還挺旺盛的嘛!
趙錦衣嬌小的個子站在傘下,攏了攏衣衫,滿臉無辜:“三叔父,您讓我去雞廬抓雞,我去了呀。可是這狼狗,忽地發了瘋,非要追着她們跑……”
她一邊說着,還一邊光明正大地朝胡勇使了個眼色。
胡勇打了個唿哨,方才還追逐着陳二家的狼狗止了腳步,乖巧地走回胡勇身邊坐下。
趙承歡氣得渾身顫抖,這趙錦衣可真是個妖邪,阿爹寵愛她也便算了,怎地連一條狗都要聽她的!
他雙眼盡是怒意,看向陳二家的:“還不快快将四姑娘請出去!這天氣寒冷,四姑娘若是受了風寒,我作爲三叔父可擔當不起。”眼看約定的時辰就快到了,他心急如焚。早知趙錦衣會橫生波折,他便早一步将女兒先送到外頭的客棧去。
陳二家的怯怯地低着頭,看着趙錦衣,聲若蚊呐:“四姑娘……”待過了今晚,她一定要告假去寶相寺除一除晦氣!
趙錦衣聞言,攏了攏衣衫,巧笑倩兮:“三叔父此言差矣,若是侄女果真身體抱恙,那也是三叔父非要侄女到雞廬抓雞才造成的……”
趙承歡沒有心情與她在這裏說廢話,他雙目淩厲,再度看向陳二家的:“我的話,竟是沒人聽了?”
陳二家的趕緊擡頭,聲音也大了起來:“四姑娘,夜深露重,還請四姑娘早些回去歇息!”
趙錦衣巧笑倩兮:“倘若我今晚,非要與三姐姐擠一擠,說說體己話呢?”
趙承歡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點:“陳二家的!”
陳二家的一哆嗦,腦子嗡的一響,與李嫂子使了個眼色,就朝趙錦衣圍過去。
鴉青警惕地攔在趙錦衣面前。
她勇氣可嘉,但身子實在是纖細,哪能攔得着陳二家的?
趙錦衣穩穩地站在原地,目光清明地看着趙承歡:“三叔父,你可是要将三姐姐送與他人爲妾?”
趙承歡懶得搭理她。再不将女兒送出去,可就誤了時辰。若是王爺不高興了……他的眼神開始變得陰骛起來。二哥是得該好好管教管教趙錦衣了!倘若二哥不願意管教,他倒是很樂意替他管教管教一二……
陳二家的靠近趙錦衣,聲音低低:“四姑娘,老奴冒犯了……”
她的手還才堪堪擡起,便聽得有人齊聲道:“四妹妹别怕,哥哥們來救你了!”
趙錦衣回過頭去,卻見院門處燈籠晃晃,一片明亮。明亮中,三位俊朗無雙的年輕男子闆着臉,齊齊看向趙承歡。這三位俊朗無雙的男子,自然是趙家年輕的郎君們。大房的趙修齊、二房的趙修遠,三房的趙修文。
趙承歡越發的沉下臉來:“趙修文,趕緊給我滾回去!”
趙修文罕見的挺了挺胸膛:“我不滾!我要見三妹妹!”
趙承歡的怒氣積郁了一晚上,此時已經壓抑不住了。他怒火滔天,肥胖的身子直朝趙修文沖過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