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二家的萬萬沒想到,四姑娘趙錦衣不過是去逮一隻雞,還能弄出那麽多動靜來。
天黑了,雞們安安靜靜的窩在雞廬中,此時去逮雞,是最合适的了。
三老爺雖然口口聲聲讓四姑娘挑母雞,可一個錦衣玉食的姑娘家,哪裏省得哪一隻雞是老母雞,哪一隻是公雞?最後還不是讓看守雞廬的下人去挑?再說了,雞廬臭烘烘的,四姑娘哪能真的靠近呢?不過就是遠遠的站着罷了。
可四姑娘竟然真的冒着蒙蒙細雨,提着裙擺就走進了雞廬裏。
張三娘惶恐不安:“四姑娘,您站在外頭便好了。”胡管事日日在她身邊耳提面命的,四姑娘可是老太爺的掌上明珠,與趙家的其他姑娘可不一樣。再說了,四姑娘隻要做做樣子便好了,爲何要親力親爲?這雞廬打掃得再幹淨,那也是雞廬啊!她瞧着隻要今晚四姑娘将雞湯端給老太爺,三老爺定然吃不了兜着走!
趙錦衣笑吟吟的:“那可怎麽行,三叔父可是讓我親自挑雞的。”看守雞廬的下人将雞廬打掃得很幹淨,再加上天氣驟冷,此時的雞廬并沒有什麽味道。
看守雞廬的人聽得動靜早早的就拴好吠個不停的狼狗,恭候在雞廬裏:“四姑娘,嬸嬸。”他是胡管事的侄兒胡勇,早年也曾跟在胡管事身邊學做事,後來不慎從樓上跌下,摔斷了腿,雖然治好了但走路卻一瘸一瘸的,胡管事便安排他來看守雞廬。
趙錦衣回頭睨了一眼陳二家的。
那兩人站在雞廬外面,抱着雙臂,一副看熱鬧的模樣。
既然想看熱鬧,那便讓她們看個夠。
趙錦衣果勇地對胡勇道:“胡勇,将門打開,将所有的雞都趕出來,再将狗放去追雞。”
胡勇一愣,四姑娘可是在胡言亂語?
趙錦衣提起燈籠,映着自己肅然的小臉:“快照我的話去做!出了任何事情俱由我擔着!”
四姑娘是老太爺的掌上明珠,這是他叔叔以前日日在他身邊耳提面命的。便是四姑娘将趙家弄得雞飛狗跳,老太爺也會替四姑娘收拾。
胡勇腿腳雖然不便,但腦子還靈活。不過電光火石間,就想得明明白白。
他即刻打開門,取了一根竿子,将所有的雞都趕出來,正要吩咐四姑娘躲好,勿要讓雞狗給傷了,回頭便瞧見趙錦衣拉着張三娘與鴉青,早就躲進了他的房中。
胡勇:“……”四姑娘真不愧是老太爺教導出來的。
陳二家的與另一個李嬸子正抱臂躲着瑟瑟的寒風細雨,忽地聽得雞廬裏雞們一陣咯咯直叫,而後一群健壯的雞沖了出來,後頭竟然還跟着一條高大威猛的狼狗。
狼狗原來在趕雞,見了面生的二人,立即朝二人沖了過來。
陳二家的與李嬸子雖然鎮日提水,有幾把子力氣,可那兇狠健壯的狼狗朝二人奔過來時,二人還是差些被吓破了膽子。那狼狗的牙齒尖利得,怕是一咬下去便有一排深深的血洞罷!雖然三老爺給她們允諾了每人給半貫錢,但若被咬傷了,那半貫錢怕是不夠吃藥的!
二人尖叫一聲,撒腿就跑。
趙錦衣自然不能縱着狼狗傷人,忙叫胡勇追了上去,讓他,嗯,适可而止。
偏院的雞飛狗跳并沒有立即傳到趙承歡耳裏來。他十分惬意地享用完了一碗馄饨,還讓廚娘多卧兩個雞蛋在自己幾個兒子的碗中。
廚娘有些猶豫:“回三老爺,這些都是有定量的……”大太太可是每日都會查賬呢。三房的人口本來就多,大太太盯得可緊了。
趙承歡的臉色便有些不好看了。他不過是想給自己的幾個兒子多加兩個雞蛋,竟然被一個下賤的廚娘的給拒絕了?
趙承歡沒說話,廚娘的丈夫趕緊道:“回三老爺,她不懂事,還望三老爺莫怪。”
趙承歡的臉色總算緩和起來。
他親眼看着廚娘将雞蛋撥進碗中,才滿意地離去了。
趙承歡一走,廚娘的臉色也不好看了:“多加幾個雞蛋,明日該如何向大太太報帳?”
她的丈夫趕緊噓了一聲:“自己掏錢填上不就行了?再說了,你沒瞧見三老爺躊躇滿志的樣子,我估摸着,三老爺怕是很快又要高升呢。”
廚娘嗟了一聲:“不過是賣女求榮得來的。便是我們這樣的人家,也不會巴巴地将自己的女兒送給别人做妾。”
她丈夫瞪大了眼睛:“你怎地省得?”
廚娘低聲道:“昨晚我路過三房的院子,聽劉嬸與林嬸在說這事。說是今晚,便要将三姑娘送出門去呢。可真是造孽喲。想不到趙家竟然也淪落到這個地步了。”
趙修文一動不動地站在竈房外面,聽着裏面二人沒了聲音,才轉身悄無聲息地離去。
他的小厮長秀擔心地看着主子木然地走了一段路,才仿若大夢初醒,站在原地,問他:“長秀,你說我該怎麽辦?”
長秀提着燈籠,覺得自家郎君問完這句話後,周遭的空氣仿佛更冷了。
他無意識地縮了縮,認真地想了想,正要回答,趙修文卻自言道:“算了,問你你也不懂,不如去問四妹妹。四妹妹定然有法子。”
長秀趕緊道:“其實奴才也是這樣想的。”
一主一仆即刻轉身,往二房走去。
才走了一半路,忽地見暗中似是傳來氣喘籲籲的聲音。趙修文又停下來,皺眉問長秀:“那是什麽聲音?”
長秀糊裏糊塗的聽着,隻聽見寒風刮過的聲音。
他正要回答沒聽到,忽地見從黑夜中跑出兩個發髻散亂,氣喘籲籲的婦人來。
趙家的角門外,靜悄悄的候着一輛馬車。這輛馬車,是要将趙錦雲接走的。眼看約定的時辰快到了,窗簾被撩開一角,有人從裏面朝外面窺視着。
雖是角門,趙家也挂了兩盞氣死風燈,此時正在寒風細雨中搖搖晃晃。
那人一雙眼睛,從氣死風燈一直溜過去,看着趙家又長又高的被細雨洇濕的圍牆,啧了一聲,心中道,這趙家雖然日漸式微,但住的地方可真夠寬敞的。便是如今的後起之秀,也沒有趙家的宅院占地這般廣闊呢。主人的眼光,可真好啊。
一陣冷風刮來,角門的門扇似乎動了一下。
她趕緊盯着角門。
角門的門扇仍舊紋絲不動。
她皺了皺眉:眼看已經到了時辰,趙承歡不會反悔罷?不,應該不會,趙承歡那人自私又貪婪,整日好高骛遠,不過是一個女兒,他會舍得的。
好像又有了動靜。
像是有人在開門。她幾乎都可以聽到鑰匙在晃動。
她不由得理了理自己的發鬓,抿了抿嘴唇,整理了一下衣襟。卻是正整理着,不由得又笑了。她如今可是半老徐娘了,誰還會看她?那日她跟着主人暗中觀察趙錦雲,隻見小姑娘嬌美的臉龐嫩得幾乎都可以掐出水來,雖然穿着半舊的衣衫,戴着不顯眼的頭飾,卻也嬌豔動人。年輕貌美的美人,用不着華麗的衣衫與首飾來襯托。
門扇打開了,有婦人探頭出來,也不作聲,隻疑惑地與她對上了眼。仿佛還有人在啜泣。是趙錦雲在哭?哭便對了,隻要過了今夜,主人嘗過新鮮之後,有的她是哭的時候。
她想着,趕緊踩着馬凳下了車:“趙三姑娘請。”
那婦人卻猛地蹿出來,一把拎住她的衣襟,劈頭蓋臉的便打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