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來聰明伶俐、深得趙家各個長輩喜歡的四姑娘竟然被禁足了?細細一想,趙家的姑娘向來都乖巧,也一向友愛團結,雖然平日裏也有少許争吵,但都還不至于到被禁足的程度。被罰在佛堂跪幾個時辰倒是有的。但被禁足……胡管事想了又想,才記起貌似很久遠之前,趙家倒是有一位掌上明珠被時常禁足……
胡管事今兒被一串兒不可思議的事情沖擊着。
但來傳話的小丫鬟的的确确是二太太院子裏打掃的。謊話定然是不敢胡扯的。
胡管事趕緊挑了兩個得力的婆子,随着小丫鬟走了。
他安排完人手,眼珠一轉,腳步就直往老太爺的院子去。
金烏西斜,陽光灑進屋中來,染得地闆光亮一片。
梅染和鴉青一道去将簾子放下來。
眼尖的梅染瞧見無衣走了出去,緊接着,兩個身強力壯的婆子走了進來。
二太太這回,竟然是來真的?
趙錦衣換了一件窄袖的褙子,正在那兒抄寫着。聞言倒也沒有慌張,隻道:“用不着管她們,待會你隻管去取晚膳。”
她迫切的想知道那石雪兒要作什麽妖。是不是時常作這樣的打扮與鄭大郎,甯詠他們一道玩耍。若是如此,她對甯詠有了一絲失望。
梅染安下心來,見時辰差不多了,拎了食盒正要走下階梯,忽地見一個小丫鬟不知道從那裏閃出來,圓圓的臉上淨是笑意:“梅染姐姐,就讓小鯉去罷。”
梅染認得圓臉小丫鬟小鯉,是二太太院子裏的打掃丫頭。因爲人小力氣大,幹活又利落,是以二太太的院子裏隻安了她一人。
說起來二太太的院子裏倒是清靜。
在二太太面前伺候的,隻有無衣。院子裏打掃的,隻有小鯉。
無衣與小鯉,都是話不多的。
梅染拎着食盒,往屋中瞧了一眼。
裏頭鴉青咳了一聲。
梅染瞬間懂了,痛痛快快的将食盒交與小鯉:“你可都省得,四姑娘喜歡吃些什麽。”
小鯉的臉上全是活潑的笑意,說話清脆:“四姑娘與二太太的口味甚是相似,小鯉也是省得一些的。”
梅染頓時沒了話,眼睜睜的看着小鯉輕輕快快的出了院門。
那兩個婆子從門外伸出腦袋,友善的對着梅染笑了笑,而後又迅速地将腦縮了回去。
梅染恹恹的回了房。
暮色将近,竟然還有些熱氣。
趙錦衣仍舊極快的抄寫着。在讀書寫字這方面,她簡直是趙家的佼佼者。趙家這一輩,就沒有人能超過她。阿娘的懲罰,對她簡直是隔靴搔癢。
梅染站在旁邊替她研墨:“姑娘,這可怎麽辦?”
趙錦衣不慌不忙地掭了墨,又極其輕快熟練地抄寫着,須臾後滿意地端詳着自己的字迹:“将上回二郎寫的詩取來。”
她口中的二郎,便是甯詠。
梅染很快将一個上了鎖的木匣取了來。
趙錦衣小心翼翼的從脖子上解下項鏈,捏了上頭一把打造得異常精巧的鑰匙,将鎖打開,取出一張保存得極好的薛滔箋來。但見箋上頭用柳公權的字體寫着一首詠花詩。這首甯詠作的詩,實則是前陣子趙修遠他們那幫扶不上牆的酒囊飯袋,偏生要趁着桃花盛開的時候開了一個比試的詠花詩會。詩會上,奪魁的自然是甯詠,不過,兜兜轉轉後,這首詩落入了趙錦衣的手中。
自從知曉甯詠練的是柳公權的字體後,她在去歲也尋了柳公權的字帖練了起來。這足足練了有一年,才略略有些味道。
她伏在案桌上,拿着甯詠寫的那張薛滔箋細細地比對着自己的字迹,半響才滿意道:“若是猛地一看,倒是分辨不出。”
梅染自幼跟着她長大,耳濡目染下也念了很多書,練了很多字。不過,她是因爲生存而學的,與趙錦衣這種潛心修煉的并不同。
聞得趙錦衣如此說,便道:“若是叫奴婢分辨,卻是真真分辨不出的。”
趙錦衣站起來,睨了她一眼:“若是你能超過我去,我倒是歡喜。”
梅染這才又道:“姑娘,該如何辦?”
趙錦衣不慌不忙的将薛滔箋放好,又牢牢的鎖了,才遞與梅染:“晚膳便擺在檐下,那裏涼快。”
阿娘這一次,是來真的。
可她萬萬不能示弱。
這一次,三姐姐的成功與否,同樣關乎她與甯詠的未來。
晚膳還沒有取來,小桌已經擺好了。趙錦衣悠然自得地坐在玫瑰椅上,捧着一本話本子看着。
她雖然出身于規矩甚重的趙家,也知曉在魯國,女子的婚姻向來是身不由己的。
作爲官吏人家的姑娘,雖然選擇的夫君不似市井小民那般嫁給屠戶農夫貨郎什麽的,但風險還是有的。比如鄭大郎的阿姐,不就嫁給了五十來歲的将軍做填房。便是那将軍再身體矯健,那年紀也比鄭大郎的阿爹大上幾歲。将來再過個十年八年,鄭阿姐還是風韻猶存的年輕婦人,可那将軍卻早就鶴發松皮了。
想想便不寒而栗。
她可是個很看重外貌的俗女。當然了,内才也是必須的。
雖然阿娘是決不會做些賣女求榮的事,但萬一阿娘一時糊塗了,将她許配給鄭大郎那般的人呢?
怕是在出嫁那日,她自己就拿把剪刀,先将鄭大郎給戳死了。
呃?那爲何是戳死鄭大郎,而不是自殺呢?趙錦衣她自己,是萬萬不會自殺的。
更何況,她可是有心儀之人的。
尤其是在兩年前,她無意間得到一本手劄,裏面描寫的全是一個女子有了心儀之人後的喜悅之情。手劄上所寫,簡直與她見到甯詠時的心情一模一樣。讓她直呼遇到了知音。
再者,她私下裏認爲,隻有兩人真心相愛的婚約,才叫做婚約,才能順心如意的過一輩子。比方像她阿爹與阿娘。而反面例子,則是大伯母大伯父,以及叔父與嬸嬸。
瞧瞧阿爹與阿娘整日蜜裏調油似的,而大房與三房,小妾姨娘們挨挨擠擠地住着,庶子庶女生了一堆,雖然還算和睦,但若她是大伯母與嬸嬸,怕是夜裏常常睡不着的罷。
是以趙錦衣自小便發了誓,自己将來,定然要阿娘那般嫁給心儀之人的。
她以爲不用她說,阿娘定然是會省得她的心思的。
可阿娘這回,怎地就像被豬油蒙了心,非要她嫁給那義表兄呢?
晚膳取來了,是清清爽爽的素面一小碟,以及一小碟醬王瓜。
梅染傻了眼,二太太這回,怎地連姑娘的吃食都克扣了?
趙錦衣假裝不在意地将素面吃得幹幹淨淨。
吃了素面,又在小院子裏踱步消食,卻是一直等到婆子将熱水取來,也沒有等到一個救兵。
阿娘竟是動真格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