毋庸置疑,天家的宮宴,是華貴大氣、美輪美奂的。
通往集英殿的廊下,無數精美的花燈緩緩轉動,将盛開的鮮花映襯得越發嬌豔。香衣憧憧,髻上珠光熠熠,遮掩着各自的心思。
趙錦衣跟在太子妃後面,隻敢用餘光看人。
她看到了朱浣浣。
盛裝的朱浣浣,與熊耀保持着不算極爲親密的距離。
貴人們還沒來齊,殿中早已經歌舞升平,絲竹管弦之聲不絕于耳。
宮中樂伶,身姿優美,在殿中翩翩起舞,隔絕着朱熊兩家仇恨的目光。
太子妃進來時,朱熊兩家的目光明顯被吸引住了。若是将來魏祈即位,這位太子妃便将是魯國最尊貴的女人。
熊家的心情是有些複雜的。若是熊家有女,倒是可以将女兒嫁給魏祈。
珠钗晃動之間,比太子妃身份低下的貴人們紛紛起身,給太子妃見禮。
太子妃乃是國公爺的孫女,雖然很少出門,但自小金尊玉貴的養着,對這樣的場合落落大方:“免禮。”
趙錦衣的餘光瞄向熊宰相。
熊宰相的目光若有所思。
憑借着女兒的得寵,熊宰相能從一名稱漏官平步青雲,官至宰相,他決不可小觑。在今夜的宴席中,熊宰相将會扮演什麽樣的角色呢?
趙錦衣垂頭将太子妃逶迤拖地的裙擺放好,正要垂頭站好,餘光瞄到一個有些眼熟的女子進來了。她發髻上插着點翠的頭飾,身穿青色深衣,柳眉輕描,額間一點花钿,唇上抹的口脂有些紅得過份。
竟是石雪兒!
如今已經是石才人的石雪兒身後緊緊跟着兩個宮人,輕輕攙扶着她。石雪兒神色間隐隐藏着一絲自得,腹部微微隆起,在太子妃旁邊落座。
趙錦衣将目光收回來。
朱皇後是在石雪兒後面來的。距離在朱家初見朱皇後,趙錦衣覺得朱皇後也并非與這繁華似錦的宮殿格格不入。她頭上耀眼的鳳冠,與她莊重美麗的面容,一并與這宮殿,渾然天成。
衆人紛紛給朱皇後行跪拜的大禮。
安喜訓練得還算有成效,趙錦衣跪拜的動作如行雲流水。
原來應該是帝後相攜着一道出現,可皇後先來,衆人們也絲毫沒有驚詫之色。
天家終于攜着熊貴妃隆重登場了。
天家是個有些上了年紀的老頭,盡管穿着明黃色的龍袍,面容威嚴,但被旁邊保養得十分年輕的熊貴妃一襯,有些像父親與女兒。
又是一陣跪拜大禮,趙錦衣覺着,她再多做幾次,倒也舒展筋骨。
絲竹管弦之樂停止,天家開口,慈祥地說了幾句:“今兒乃是中秋佳節,是家宴,你們也别拘着,盡管放開肚子吃喝!”
話音一落,便有宮人端着漆金的托盤,魚貫而進,将一道道美味佳肴送上來。
先上了一道魚脍。
趙錦衣不動聲色,與裝扮成安聞的素衣勾了一眼眼色。昨日她從安喜的口中得知,太子妃有娠,對腥味最爲敏感。
偏生天家對抓阄得來的兒媳婦分外關注,特意與國公爺道:“朕聽聞太子妃少時,最喜歡吃魚脍,是以貴妃特地選了最新鮮的魚,用最好的部位,請了刀最快的廚工,切成魚脍。”
魚脍的确切得極薄,放置在冰塊上,看起來分外誘人。
太子妃起身,優雅行禮:“兒媳謝父皇恩典。”
明明天家提了是熊貴妃選的魚,太子妃卻沒有提及熊貴妃。這分明是下熊貴妃的臉。
熊貴妃仍舊得體地笑着,語氣也學着像天家那般慈祥:“太子妃快嘗嘗罷。”
太子妃仍舊站着,美目垂下:“不過兒媳近來身體不适,醫工囑咐,不能吃魚蝦等發物。是以兒媳已經有許久沒吃魚了。”
熊貴妃詫異:“太子妃身體不适,太醫局竟然無人來報。天家,太子在北地征戰,太子妃獨自守在東宮,無人關懷,這倒是臣妾的不是了。”倒是一副大包大攬的樣子。
朱皇後微微一笑:“兒媳身體不适,臣妾早就知曉。不過是小毛病,将養将養,忌口便好了,也不用驚動天家。”
熊貴妃的神色一下子低落下來:“爲了這中秋宮宴,臣妾可是費了不少功夫呢……爲了挑選這魚,臣妾的指甲都斷了呢。”
可太子妃身體不适,說了不能吃魚蝦等發物,總不能強迫她吃罷。國公爺可還在呢。太子的臉面可以不給,但國公爺的臉面卻是要給的。
天家沒有作聲。
又上了一道湯羹,卻是用魚肉剁成的圓子做的。
熊貴妃滿臉歉然:“倒是臣妾的不是,這宮宴,大部分都是魚做的。隻因臣妾聽說,因爲打仗的緣故,國庫吃緊,臣妾便想着,這宮宴,不能太過奢華了。”
熊宰相開口了:“衆口難調,貴妃一片苦心,老臣一家感激不盡。”
趙錦衣斂目。若是果真有節約之心,大可以不辦這宮宴。
才如是想着,國公爺便道:“既然要節約,大可以不辦這宮宴。将這銀錢,賞賜給在邊關戍邊的将士們,豈不是皆大歡喜?”
國公爺原就是戍邊的将軍,因爲年老、體力不支才回到京城。
天家的臉色便有些難看。他設這宮宴,還成了他的錯了。他不就是想着,太子妃才嫁過來,太子就去打仗了,數月未回,這中秋團圓夜太子妃又不能回娘家,他設這宮宴,将國公爺請來,讓他們二人團聚,卻好心成了驢肝肺。
熊貴妃急忙寬慰他:“國公爺不是這個意思。”面上雖然是安慰,可神色卻有幾分委屈。
偏生國公爺還大大咧咧:“老臣素來不會說拐彎抹角的話,老臣就是這個意思。”
頓了一頓,國公爺又道,“明堂燒便燒了,天家卻還要勞民傷财,重建明堂,老臣認爲,實爲不妥。天家不妨将建造明堂的錢,撥給兵部。眼看北地寒冬将臨,将士們的禦寒衣衫遠遠不夠。”
天家壓着怒火:“明堂乃是我魯國國泰民安的體現……”再說了,爲了節約成本,他已經勉爲其難的讓了步,改用磚頭砌築。
國公爺不以爲然:“邊關無虞,魯國方能國泰民安。天家建這明堂,除了在元日登高,與民同慶,還有什麽作用?怪不得當年宋侍郎要以死明志,一把火将明堂給燒了。”
天家的臉沉了下來。
國公爺口無遮攔,在這花好月圓夜,非要提這些不痛快的事。
還是熊宰相打的圓場:“國公爺不過是憂國憂民而已。素日裏國公爺不也是愛到茶樓聽戲,聽到興起,還給那些戲子打賞呢!照國公爺如此說,還不如将打賞戲子的錢通通都捐給戍邊的将士們。”
國公爺氣呼呼的跳起來,指着熊宰相怒罵:“那些戲子不也是我魯國的子民,老夫不過是打賞些銀錢,你這老匹夫都不允?”
天家一拍案桌,怒喝道:“陳三斧,朕此前還不曾發覺你竟然對朕如此多的怨言!你是仗着你的孫女做了太子妃,你便肆無忌憚了罷!”
天家雷霆震怒,殿中宮人紛紛下跪:“天家息怒!”
怒氣是壓不住了。
天家又将怒火發在到太子妃身上:“貴妃特地給你挑選的魚,你大擺架子不肯吃,這是要下朕的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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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