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錦衣一進朱家,便覺得與上回來時有些不同。
朱家下人的臉上,有一絲繃着的緊張。
她不動聲色,跟着侍女,一路穿過重重垂花門,走到梅染都有一絲不安了:“姑娘。”
趙錦衣輕輕搖頭,沒有說話。經過上回與朱夫人的會面,朱夫人不可能會害她。若是如此,能讓朱家如此緊張的,隻有一個原因……
她的目光輕輕掠過角落,但見花木間有隐約的影子。
果然,侍女恭恭敬敬地将她領到一處單獨的院子前,又将梅染與彩衣攔在外面:“請趙四姑娘獨自一人進門。”
梅染又有些慌張,趙錦衣仍舊朝她輕輕搖頭,跟着侍女進了門。
院子不大,景緻十分清雅,屋子也不大,但處處無一不精緻。
屋中卻是隔着一道簾子,左右分别站着兩個侍女,皆是微微垂頭,沒有多看趙錦衣一眼。
領路的侍女道:“裏面坐着的,是五姑娘的姑母。”
趙錦衣頓時明了,正要行禮,卻被侍女輕輕扶住:“趙四姑娘不必多禮。”
簾子裏傳來一道柔和的聲音:“趙四姑娘,請坐。”
侍女便搬來繡墩。
趙錦衣從善如流地坐下,腰肢挺直,聲音甜美:“多謝貴人。”
簾子裏那人輕輕笑了。
簾子裏的,正是朱皇後,這院子,便是她少女時住的。雖然貴爲一國之後,也并沒有讓人大興土木的将自己的園子擴建,修成大園子。
隔着一道簾子,她饒有興趣地打量着趙錦衣。她猜,趙四姑娘已然知曉她是誰。
趙四姑娘的身體倒是出乎意料的纖細,面容也稚嫩,但神色之間,卻沉靜不慌亂。
她擡手,示意侍女撩開簾子。
在那一瞬,趙錦衣便窺見了朱皇後的真容。
朱皇後與魏祈,真的很像。若是魏祈的相貌似芙蓉花,那朱皇後便是真真切切的芙蓉花。
盡管上了些年紀,但美貌仍在。許是又曆經在宮中的沉澱,多了一份魏祈沒有雍容。
趙錦衣趕緊垂頭。
朱皇後輕輕笑着:“我兒冒失,尋了趙四姑娘做同伴,我本還有些擔憂,如今一見四姑娘,倒是明了。”
趙錦衣回答得中規中矩:“能幫助祈郎君,乃是民女的福分。”
朱皇後饒有興趣地看着她:“趙四姑娘可定親了?”
趙錦衣答道:“民女早已定親,未婚夫乃是工部侍郎宋景行。”
朱皇後道:“趙四姑娘對這樁親事,可還滿意?若是不滿,我在此處允諾趙四姑娘,這京中大族的好郎君,任由趙四姑娘挑選。若是趙四姑娘欲尋家世更好些的,也不是不可能。”
趙錦衣微微擡頭,望着朱皇後的面容:“民女對這樁親事,十分滿意。民女對自己的未婚夫,有感激,但更崇敬他的才華,更欽佩他雖是工匠出身,但決不覺低人一等的奮發向上。”
朱皇後的笑意加深:“你可真是個好孩子。樓兒。”她将發髻上的簪子取下,交到那名喚樓兒的侍女手上。
樓兒将簪子輕輕插在趙錦衣的發髻上。
雖然隻一瞄,趙錦衣還是看到了那簪子雖然簡單,可上頭的鳳眼中卻嵌着一顆藍寶石。
趙錦衣伏在地上:“民女謝過貴人賞賜!”
朱皇後聲音柔柔:“不過多禮,這不過是我對四姑娘的一點謝意。以後朱家,以及我兒,都得仗賴四姑娘相助。對了,四姑娘救下我家浣浣,謝禮已經着人送到趙家了。”
“四姑娘心思玲珑剔透,宋侍郎雖是匠人出身,可才華出衆,你們二人能成夫妻,乃是天作之合,亦是我兒的運氣,是魯國的運氣。”
趙錦衣仍舊伏在地上,隻覺得自己後背泠泠的出了一身薄汗:“貴人缪贊了,民女不敢當。”
朱皇後沒有再多言,隻是起身,裙擺輕移間,一股龍涎香的味道緩緩在屋中散開來。兩母子都一樣,喜歡用這極爲華貴的香料。
“我等着明堂建成後,到宋家吃一杯趙四姑娘與宋侍郎的喜酒。”
朱皇後并沒有出席朱家的賞花宴。她悄無聲息的來,又悄無聲息地離去。仿佛就僅僅是爲了趙錦衣而來。
趙錦衣隻在朱家的賞花宴上匆匆露了個臉,便被朱浣浣請走了。
原來趙四姑娘是朱浣浣的閨中密友。
方才想打探趙錦衣的那些人,在瞧見趙錦衣發髻上的鳳眼寶石,都十分有默契地住了口。
那是皇後的人,用不着多打探。
此時熊家亦迎來了一名貴客。
熊貴妃得天家恩寵,不但可以召父弟進宮觐見,還可以時不時的回家省親。
熊家是因爲她才得的勢,時常回家省親的她在熊家裏自然有一座極大的院子。
來熊家赴宴的人,都有一種微妙的心思。
熊貴妃先去探了熊偉。
熊偉朝自己雍容華貴、保養得比自己還年輕的姐姐訴苦:“腿折了幾日,苦藥吃了不少,可折處還隐隐作痛,晚上都睡不着覺。”
熊貴妃便命宮人捧來上好的傷藥,賜給弟弟。
熊耀奉命來時,笑靥如花:“姐姐,您可真好。”自從聽父親說姐姐已經允了他與朱浣浣的婚事,他又覺得姐姐好了起來。
熊貴妃望着熊耀。熊耀是父親的老來子,與她年紀相差了二十多歲。若是她當年的男胎能順利生下,都比熊耀還要大。她對這個年紀最小的弟弟,自然有幾分寵愛。可是也最頭疼。年少的熊耀,正是叛逆的年紀,旁人的話是聽不進去的。
熊貴妃想,讓熊耀對朱浣浣和風細雨的灌輸唯熊家獨好的事,還得徐徐圖之。
她不動聲色,問起在張家屯的事情來。
熊耀帶着少年人的血性,将事兒又說了一遍,最後強調道:“浣浣爲了我,受了極大的罪!我非浣浣不娶!”一副生怕姐姐翻臉的樣子。
熊貴妃微微笑着,盡量不讓自己眼角的皺紋浮起:“姐姐不是已經答應了你嗎?會讓你娶浣浣的。不過,你得答應姐姐,以後要多多的讓浣浣帶着孩子到姐姐面前。姐姐年紀大了,可還沒有孩子,最是稀罕孩子們了。”
熊貴妃說的也是實話。熊家的幾個孫輩,每年都得到她許多賞賜。
熊耀越發歡喜:“姐姐若是真心喜歡浣浣,不将熊朱兩家的仇恨加諸在浣浣身上,浣浣自是願意親近姐姐的!”
熊貴妃差點沒被弟弟給氣死。但到底不動聲色:“姐姐自然說的都是真心話。”嗤,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她才不要做那短命的好人,她要做那長命的老妖精。哄自己不懂事的弟弟,說幾句違心的話,算不得什麽。
熊耀遲疑:“那姐姐設宴,請那趙四姑娘來,可不能爲難人家。”雖然剛回來時,他一時嘴快,将對趙四姑娘的一絲不滿說了出來,可不代表他覺得趙四姑娘不好。
畢竟趙四姑娘都生得那麽醜了,若是因他的緣故而被宋侍郎抛棄,倒是他的不是了。
說話間,宮人恭敬傳話:“禀貴妃,朱五姑娘與趙四姑娘相攜而來,已經到了荷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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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