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祈的心情卻很好,笑道:“用一千兩紋銀賃來的馬車,想必十分有用。”
趙錦衣懶得應他。
她以前通過那個小黃門,自是打探得一些魏祈的消息的。說這魏祈,大約是仗着自己是唯一的儲君的緣故,很是有些玩世不恭。雖然如今看來,魏祈那是扮豬吃老虎。大約是在别人面前裝慣了,對她也是如此。
正想着,又見魏祈拉開車窗,對大福吩咐道:“将裝着零嘴兒的包裹拿來。”
零嘴兒?
一個鼓鼓囊囊的包裹被遞進來,差點占了半個人的位置。
趙錦衣:“……”他們這哪裏是去幹正事兒,這是要去遊曆山河吧?
魏祈也不勞煩趙錦衣,自己埋頭,吭哧吭哧地打開包袱,開始往小桌上搬瓜子花生果脯桃酥,不到片刻的功夫,小桌上就堆滿了東西。
他一邊搬,還一邊說:“我以前去過太原府,這一路上景色也無甚好看,還不如嗑着瓜子,吃吃茶,消磨消磨。”
趙錦衣默默的想,但凡他拿出一本帶字的書來,不管是什麽内容,她都不會覺得天家執意再生一個有什麽問題。
這樣的太子,怕是連她都會覺得魯國的将來無望罷!
卻是聽得魏祈問她:“四姑娘,你可有帶什麽解悶的物什?比如話本子什麽的?你可不省得,褚太傅對我素來管束甚嚴,從來不準我看坊間流傳的話本子。”
趙錦衣眼觀鼻鼻觀心:“禀祈郎君,民女沒有。”
魏祈歎了一聲:“想不到四姑娘與我一樣,都不愛讀書。”
趙錦衣緊緊地閉着嘴巴,生怕自己一個忍不住便以下犯上。
卻又見魏祈與大福道:“我讓你搜羅話本子,可拿來了?”
大福就像一個有求必應的寶箱,當即又遞進來一個厚厚的包裹。
包裹又差點占了半個人的位置,再加上方才的零嘴,馬車裏滿滿當當的,倒是奇異地減少了一些拘束感。
魏祈又吭哧吭哧地打開包裹,掏出的第一本書,就遞給趙錦衣:“四姑娘,給,這一邊看話本子,一邊吃零嘴兒,一邊看着我魯國的大好山河,乃是美事一樁。”
他這話倒是說對了。她這輩子最大的願望便是能走出京都,見一見外面廣闊的天地。隻萬萬沒想到,這頭一回出京,竟是與金尊玉貴的太子一道。
趙錦衣低頭看書,卻見書名竟是《河東志怪》。她眉頭一挑,看了一眼還在埋頭苦幹的魏祈一眼,暫時微微收回自己的成見。
她就省得,像魏祈這樣在能吃人的皇宮裏還能隐藏甚深的人,怎地會是一個傻白甜。
一路往北,馬車每隔二十裏便停下來歇腳。
連趙錦衣都覺得隐隐有些腰酸背痛了,可魏祈仍舊一邊往嘴裏塞着零食,一邊津津有味地看着話本子,還時不時的與趙錦衣歎上幾句:“我魯國人才濟濟。哎,四姑娘,這位作者名爲關關的,你可認識?待我們回京後,四姑娘不如替我去尋訪他們罷。問問他們可否願意做官,替我魯國效力。”
七分漫不經心,三分說笑,卻讓趙錦衣心驚膽顫。
她隻一直垂頭,恭敬道:“是。”
魏祈卻将書合上,笑着問她:“四姑娘,我還不曾問,四姑娘爲何就答應與我一同前往五台山了。”
他說話的當兒,姿态慵懶地倚在車壁上,目光深深地看着趙錦衣:“我還是喜歡四姑娘方才初上車時的狀态。沒有這般拘謹、無趣。”
合着他就是喜歡有人與他對着幹呗。
他繼續道:“我的身份太尊貴,素來無人與我說實話,可若想當好一個天子,整個朝野無人與我說實話,魯國離亡國不遠矣。”
就您的那埋伏在民間、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天目書局,還不愁不知道實情?
趙錦衣微微擡頭,看着魏祈胸前的衣襟,語氣盡量柔和:“禀祈郎君,昨日蘇尚書的孫女蘇楚以賠罪的名義邀請民女到蘇家作客,民女忽而想起,民女曾得罪了您的堂妹榮華郡主,生怕榮華郡主也以同樣的名義邀請民女到勇王府去,這才不得已與祈郎君一道前往五台山呢。”
還真是,實話實說。
魏祈嘴角微微上揚,看着趙錦衣如雲的發髻,以及露出的一小片光潔的額頭。
小姑娘,其實生得很好。容貌雖然不是十分豔麗,笑起來卻是有一種讓人情不自禁會心的舒服。
隻可惜,自從上了馬車,小姑娘就一直垂着腦袋,還不曾露出過笑容。
不省得是真怕他,還是不想看他。他生得,也不差吧。不過才十三歲的年紀,就有宮女對他投懷送抱了呢。
他閑閑道:“早前曾聽說,四姑娘的大伯母想送四姑娘進宮。若是四姑娘進宮,如死水一般的後宮定然很好玩。”
趙錦衣的腦袋總算又往上擡了擡,語氣冷靜:“若是民女進了宮,那就不能與祈郎君一道去五台山了。雖然民女也并不知曉,祈郎君爲何定要民女去五台山。”
“倒也是。”魏祈歎道,“那皇宮大内,最是禁锢人的天性,不進也罷。還不如在外面覓一位如意郎君,白頭偕老。”
他是在感歎他那位與天家貌合神離的母後吧。
可看他,并不後悔生在帝王家,而且還大有撸起袖子,大刀闊斧做一番作爲的意思。
魏祈歎完那一句,卻是沒再說話,自己兀自又嗑着瓜子,看起話本子來。
他沒再說話,趙錦衣倒是能專心看手中的《河東志怪》了。
馬車卻是停了下來,大福在外面道:“祈郎君,是時候該用午膳了。”
都吃了一路了,還用得着吃午膳嗎?
魏祈卻是神清氣爽地跳下車去,須臾後又伸頭進來問趙錦衣:“四姑娘快快下車,此處風光尚可。”
這回停的地方,是在一場灌木林裏。已經進入夏季,灌木林裏倒是蔥蔥郁郁,一派生機勃勃。
大福二福已經利落地拾了幹樹枝,升了火堆,素衣則在準備食材。
趙錦衣下車時,看到魏祈往另一處走去。
她正想走遠一些,舒展舒展酸痛的身子,忽地聽得素衣道:“錦衣,還不趕緊過來幫忙?”
素衣這一路,對她便有成見。女人的直覺告訴她,素衣對魏祈,别有心思。可偏生這一路,魏祈一直在馬車裏與她說話,而素衣卻一直在外面駕車。
趙錦衣睨了一眼魏祈快要消失在灌木林裏的身影,走到素衣跟前,蹲下來,低聲解釋:“我是有未婚夫的。此去五台山,便是要尋他。”她可不想再因爲那勞什子情愛而橫生波折,還是解釋清楚爲妙。
素衣臉上果然飛紅,飛快地睨她一眼:“誰要知道你的事情了?”語氣雖兇,卻是比方才好了一些。
趙錦衣正要去拿一個烤餅串在簽子上,卻是聽得魏祈厲聲喊道:“大福二福!”
一聲尖銳的哨聲,頓時響徹雲霄。
來了,來了,想了一路的刺客,終于現身了。
太子偷摸出京,隻帶着幾個随從,還有一個什麽都不懂的她,可不就是刺殺的最好的時機。
趙錦衣緊了緊自己身上的罩衣,想叫魏祈躲回馬車上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