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錦衣臉上雖笑着,語氣卻冷冷:“時辰到了。大良,往她侄子的臉上劃一道。”
房媽媽侄子嘴巴被塞住,聞言瘋狂地掙紮起來,一雙眼睛隻哀哀地看着房媽媽。
房媽媽抿緊嘴唇,最終低下有些花白的頭顱:“四姑娘若是能饒了他,老奴願意戴罪立功。”她無兒無女,後半輩子便指望着侄兒養老送終了。
趙錦衣的笑容越發甜美:“房媽媽功勞越大,我便計較得越少。”
她可不是人美心善的人,醜話說在前面,她隻是計較得少,又不是不計較。
房媽媽是個老狐狸,自是也聽出來了。
可如今命門被趙錦衣緊緊捏住,她哪有與趙錦衣讨價還家的餘地。
房媽媽道:“此事還得從十年前說起……”
趙錦衣聽着,眉眼漸漸變得冷然。十年前!原來他們從十年前便已經開始緩緩地滲透到趙家裏來了!
離春光閣隔着三道巷子的地方,有一處院門緊閉的宅子,素來隻有主人幽會時才将門打開。
禇遂負手站在廊上,皺眉聽着小厮結結巴巴的彙報:“三郎君,三郎君他,這兩日就沒有來過。奴婢到石家打探過了,不光三郎君沒見人影,便連他的太太也失蹤了。”
“廢物!”禇遂吼道,“半個京都都是春光閣的耳目,一個大活人竟尋不着?”
小厮很是委屈,雖然半個京都都是春光閣的耳目,但還有半個京都不是呀!
旁邊的清秀小厮鬥膽道:“會不會是石三郎挖到了寶藏,帶着他的太太一同藏起來了?”
禇遂轉身就給了他一巴掌,冷聲道:“便是你跑了一百次,三郎亦不會跑。”
清秀小厮被他這一巴掌打得眼冒星光,血沫子都出來了,卻隻讪讪地捂着自己的臉頰,不敢再诽謗石三郎。
他到底低估了石三郎在禇遂心目中的位置,而高估了自己。
禇遂心焦如焚。盡管寶藏很重要,但石三郎一樣重要。石三郎與他在一起幾年了,他很清楚石三郎是個什麽樣的人。
三郎自告奮勇的要去趙家挖寶藏,其實他并不是很願意。畢竟那等粗活,他舍不得他做。可隻有三郎才是他的心腹,而且他想讓三郎在勇王面前嶄露頭角,将來若是助得勇王登基,好讓三郎也有個名正言順的官職做做。盡管三郎多次強調,他隻願意做他背後的人,可哪個男子對做官不心動?
禇遂聲音發狠:“今日若是再尋不到三郎,你們在場的這些人,通通都要給他陪葬!”
卻是有個小厮氣喘籲籲的進來:“主人,有眉目了。值守城門的林大托來消息,說是今日清晨,有一個年輕的婦人帶着貌似三郎君的男子,坐着馬車出了城。”
禇遂臉色陰骛:“給我趕緊去追!”
他大步流星出了門。
小厮們一邊跟上去,一邊面面相觑,主人不是還有要事要辦嗎?這是要親自去尋石三郎?
就在禇遂出門後不久,幾個乞兒歡天喜地的抱着厚厚的小報,開始在街上散發。
守在春光閣門口的書童被乞兒硬硬塞了幾張小報,隻得展開來看,這一看,卻是眉頭緊皺,趕緊差人去追那幾個乞兒:“喂,你們給我站住!”
乞兒們很是不耐:“我們可還忙着呢,要在天黑之前将這些小報全都發完。”
書童道:“伱們還有多少,我們春光閣通通都要了!”
乞兒便睨着他:“方才那幾份雖不用錢,可你若是再讨要,可是要付錢的!”
書童耐着性子,望了一眼人來人往的大街,不甘心地道:“攏共多少錢?”
乞兒伸出一個巴掌:“不多不多,攏共五十貫!”
書童瞪着眼睛,這簡直是搶錢!
乞兒鄙夷地看了他一眼:“沒有錢就不要在這裏充大爺!趕緊讓讓,小爺可還要趕緊将這些給發了呢。好狗莫擋道!”
書童恨得牙癢癢:“你們且将小報全都帶進春光閣裏去,我們不會不給錢的!”
乞兒忽而提高了聲音:“那可不行!聽說你們春光閣裏内有機關,萬一你翻臉不認人,進了門就将我們關起來可如何是好?我們雖是乞兒,可都是良民,也是活生生的一條命……”
這乞兒的舌頭,是三寸不爛之舌吧!
書童恨不得馬上掩着他的嘴:“好,好,你就站在這裏,我回去拿錢!記住了,這小報可不要再分給别人了!”
乞兒叫道:“我們可不要銀票!”
書童跑得飛快。
謝明仍舊在春光閣裏飲茶彈琴,聽得氣喘籲籲的書童将事情一說,倒是笑了:“你沒問,是哪個書局的小報?”
書童将小報呈給他:“自是那不要臉的玲珑書局!”
謝明笑得溫和,睨了一眼密密麻麻的小報,從懷中取出對牌:“去罷。”
書童火燒火燎的跑了。
謝明則悠閑地展開小報,細細地讀着。這越看,笑意越發加深,喃喃自語道:“這一招捕風捉影、張冠李戴,用得可真是妙。”
其實小報上并沒有對誰指名道姓,隻不過用化名,寫了一則纏綿悱恻的情愛故事。這坊間小報寫風花雪月的故事,是最正常不過。但偏偏,今兒這小報與衆不同,寫的主角全是相貌清俊的書生。
古往今來,斷袖之癖并不少見,但被小報大喇喇地謄寫下來的着實很少。
若換了其他人,不過是看着會心一笑,便置之不理。可春光閣的書童都省得,自家有個主子,便是這難以啓齒的主角。
書童這見了小報,可不得趕緊将小報全都買下來。
可這偏偏,中了别人的計。你若是不心虛,将所有小報都買了作甚?此地無銀三百兩?謝明看得清清楚楚,卻沒有提醒書童。
他是故意的。他想,就權當是送給嬌嬌侄女的一點禮物。其實他挺欣賞趙四姑娘的呢,特别想與四姑娘相對而坐,焚香煮茶,談天說地。
就在乞兒吃力地挑着五十貫銅闆回到土地廟,喜滋滋地分錢的時候,禇遂終于在離京城二十餘裏的官道旁看到了像一隻被人扔在路邊的死狗一樣的石三郎。
石三郎仍舊被五花大綁,嘴裏塞着臭抹布,渾身濕漉漉的,臭氣沖天。往日的翩翩郎君,成了比乞兒還要惡心的人。
他在看到禇遂時,眼中淚花盈盈,卻見禇遂嫌棄地捏着鼻子,往後退了幾步:“快替三郎松綁。”
幾個小厮強忍着替石三郎松綁,有一個差些沒忍住,像是要吐。
禇遂望着天,望着不遠處的樹木蔥蔥,就是不看石三郎:“将他扶到附近河道沖洗幹淨了再回京。”
石三郎口中抹布被拿掉,想說話,卻是噴出一股臭水來。
他被人扶着,眼睜睜地看着平日裏恩愛有加的相好背對着他,像是萬分厭惡,心中不禁生出些不滿來。
他想起趙錦雲臨别前,厭惡地看着他:“石三郎,總有一日,你會自食惡果。”
明明婚前還對他滿眼俱是崇拜的愛意的趙錦雲讓人毫不留情地澆了他一身糞水,頭也不回地離去,石三郎浸在初夏還十分冰冷的河水中,緩緩地閉上了眼。惡果?他如今不就嘗到了。
石三郎在河水中浸泡了足足一個時辰,身子終于洗幹淨了。
禇遂這才願意瞧他一眼。這一眼,卻是瞧見石三郎的身上盡是淤傷,眼神不由陰骛起來:“你這是怎麽回事?”
石三郎不語。
他能說趙錦雲瘋了,對他做了十分瘋狂的行徑嗎?
禇遂不愧是十分有經驗的人,當即推斷出來石三郎身上的淤傷是怎麽來的,臉色難看得可怕,但當着衆人的面,他到底沒發作。
一行人總算在華燈初上的時候回到了往日的愛巢,石三郎原以爲禇遂會像平時一樣哄着自己,卻不料禇遂轉身離去:“待你養好了傷,我再來看你。”
石三郎頓時感受到身邊幾個小厮嘲笑的目光。
他不發一語,隻看着禇遂絕情離去的背影。
回到春光閣,禇遂還沒坐下,吃上一口熱茶,書童便将小報呈上。
不過須臾,小報被撕得粉碎,禇遂臉色陰沉:“老子今日不将趙錦衣那小賤人撕得粉碎,便不姓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