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三房的老人,吳氏還是很尊重的。
尤其是房媽媽還領着兩個丫鬟,捧着好幾個匣子。
無衣仍舊面無表情地将房媽媽領進門來,隔着一道簾子,讓房媽媽将禮物放下。
隔着簾子,房媽媽朝裏面看了一眼,隻影影綽綽的看到吳氏倚在羅漢榻邊,梅染則跪在榻下小杌子上,像是替四姑娘捏腿。
屋中有極爲濃烈的藥味。
房媽媽恭敬的挑了些吉祥話與吳氏說了,吳氏接受了禮物,道:“不日便是你們五姑娘的大好之日,你還是早些回去幫着你們太太一些。”
這看态度,是願意來。
房媽媽趕緊道:“老奴雖盡心,可婚嫁到底是大事,還得二太太相助一二我們太太。二太太可不省得,自從三郎君走後,我們太太便睡不好吃不下的,人足足瘦了一圈兒呢。這恐怕沒有二太太相助,怕是我們太太應付不來。”
吳氏聞言,隻淡淡道:“省得了,到時候再說。”
房媽媽隻得告辭。
仍舊是無衣領着房媽媽們出門去,才過了垂花門,房媽媽卻是捂着肚子,臉色難看起來:“無衣姐姐,老奴怕是吃壞了肚子,突然想如廁……”
她緊緊地捂着肚子,滿臉憋不住的神情。
無衣冷然地盯着她,隻道:“趕緊去罷。”
房媽媽趕緊痛苦地捂着肚子走過回廊,奔進垂花門,直往後罩房而去。下人如廁,自然不能在主子的屋中,而是要去後罩房的茅廁。
日頭有些大,無衣看了一眼呆呆地站着的兩個丫鬟,道:“伱們且到廊下等着她罷。”
兩個丫鬟感激辭别無衣,走到廊下。
前面便是垂花門,無衣也懶得等房媽媽,安排好兩個丫鬟,自顧自地回去了。
那廂房媽媽貓着腰,悄無聲息地從後罩房的茅廁走出來。二房人少地多,樹木亦多,她小心翼翼地藏着身子,穿過後罩房,再經過一道垂花門,便能看到四姑娘屋後的窗戶。
隻是春夏之交,又才下過雨,地面有些潮濕,房媽媽盡可能往幹爽的地兒踩去。
好不容易才盡量的走近,房媽媽瞪大眼睛,盡可能的往窗戶那處看去。卻見窗紗輕拂,隻看到四姑娘賞玩的擺件,以及吳氏發髻上的钗子。
二太太頭上的钗子,可值不少錢咧。
房媽媽心不在焉地想着,卻見窗紗忽地被人撩開,露出梅染的一張臉兒來。她唬了一大跳,趕緊蹲下身子,絲毫不敢動彈。
幸好梅染是往窗外倒水的,倒了水又縮回去了。
隐隐約約的,房媽媽聽得吳氏在說話:“可是得替你家姑娘換藥了。”
梅染便答道:“奴婢這就換。”
房媽媽笃定下來,照舊又貓着身子出去了。
回到二房禀了朱氏,房媽媽又借口道:“太太,老奴怕是吃壞了東西,這肚子翻騰了小半日,如廁了幾回仍舊沒好,還請太太恩準老奴告假,到外面醫館撿上幾副藥……”
房媽媽是朱氏的乳母,陪着朱氏多年,朱氏趕緊道:“你且快快去罷。”
房媽媽趕緊去了,朱氏隻與丫鬟道:“這春夏之交,食物容易腐爛,房媽媽貪嘴,這受罪的還是自己。”
出了康樂坊不遠便有一家醫館,房媽媽卻從坊門處雇了一頂轎辇,七拐八拐的到了一道深巷中。
深巷處有一道小門,房媽媽敲了敲小門,小門應聲而開,見是房媽媽,便将房媽媽迎進去。
兩刻鍾後,房媽媽從小門出來,一臉的如釋重負,倒果真像是腹瀉好了似的。
她走出深巷子,四處張望着何處有空的轎辇,忽地覺得後腰被硬物頂住,一道壓低的聲音沉沉:“若不想死,便不要聲張。”
房媽媽吓得臉色煞白,哪裏還敢出聲。
那人又道:“前面有一間雜貨鋪子,到鋪子裏去。”
房媽媽戰戰兢兢,才跨過雜貨鋪子的門檻,就被人從後面狠狠一腳踹在地上:“你這吃裏扒外、背主的老貨若是不從實招來,叫你好看!”
房媽媽這才看清,挾持她的是一個身材高瘦、面容醜陋的男子,此時正一臉兇狠地看着她。
他手上拿着一根木棒,不是匕首之類的。
房媽媽頓時松了口氣:“你這賊人,胡言亂語些什麽?”
男子怒目圓睜:“你從趙家出來,便來了此處,還不從實招來!”
房媽媽呸了一聲:“老身腹瀉,來此處求醫問藥,有甚好招的。便是趙家主子們來問,老身也光明正大,沒有任何見不得人的事情。”
話音才落,卻是見一個人被五花大綁着,跌到房媽媽跟前來。
房媽媽臉色煞白,望向面容醜陋的男子:“你們這是要作甚!”被綁着的那人,是她娘家唯一的侄子,是房家的心肝寶貝。這些年房媽媽爲了這個侄子,可花了不少錢,也做了不少虧心事。
一道聲音泠泠:“房媽媽若不說,每隔一刻鍾,你娘家侄子便多一道傷痕。”
房媽媽驚駭地瞪大眼睛,望着那人:“四,四姑娘……”
卻見雜貨鋪雜亂無章的櫃台後面,安安靜靜地站着一個頭裹頭巾的人。雖然頭巾遮住了那人的大部分面容,可房媽媽還是認出來了,那雙總是微微彎着的眼睛,除了四姑娘還有誰!
她眼珠亂轉,這雜貨鋪離春光閣可不遠,名義上昏迷不醒的四姑娘竟然膽大包天的出現在這裏,就不怕禇大爺派人一刀劈了她……
趙錦衣随手從架子上取下一個沙漏,開始倒置計時,口中涼涼道:“房媽媽莫不是在想,此處離你主子的老窩不遠,我不能拿你怎麽樣?可老話說得好,最危險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他們定然想不到,我竟敢在他們的眼皮底下綁了他們的人。”
房媽媽抿嘴不語。
趙錦衣也不急,隻悠悠地看着沙漏:“你的好侄子可都是招了,這些年他花了你不少錢。一個經年的老奴,便是再受寵愛,一個月也不過三四貫錢,怎麽能在寸金寸土的京都裏,置辦上一座二進的宅子呢?”
房媽媽還要辯解:“四姑娘便是與三姑奶奶不和,也不用往老奴身上潑髒水!老奴侄子雖不才,卻早年憑着老奴借他的一點本錢,再加上運氣好,掙了大錢,這才在京都裏買了宅子的!四姑娘莫要從門縫裏看人,将别人都看扁了!”
趙錦衣笑了:“沒想到房媽媽一張嘴皮子竟是這般厲害。不過房媽媽這話倒是說得對,這世上的任何人,都不能随随便便的将人看扁了。哪怕是一個背主的老奴,都有可能将主家拖入萬劫不複的深淵。”
她的笑容明明十分甜美,可房媽媽還是起了渾身的寒栗。
她記起一件事來。
幾年前,跟了趙錦衣幾年的小丫鬟被發賣,趙家裏人人都說,是二太太瞧着那小丫鬟心性不好,這才将她發賣了的。
可隻有房媽媽才知道,那小丫鬟是蠱惑趙錦衣不成,這才被趙錦衣尋了借口将其處理了。趙家的姑娘郎君們大多都心性不堅,可唯獨趙四姑娘滴水不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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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