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隻管說。”
“通常吸入迷香之後,大多有後遺症。奴婢懇求姑娘,莫要親自身試。”
“好,我答應你。”趙錦衣十分爽快。
窗外陽光燦爛,梅染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她一直省得鴉兒不簡單,可萬萬沒想到鴉兒竟然還會制迷香!再想想她自己,好像除了會伺候姑娘,旁的什麽都不會呢!
鴉兒的手上明顯有細細的刀痕。
她一邊磨着香料,一邊道:“材料有限,制出來的迷香或許沒有極好的效果。”
梅染幫她弄香料,一邊審問她:“鴉兒,這香料可不便宜,能制香的人家非富即貴,快快從實招來,你以前可是哪家大戶人家的千金?也不對,這制迷香可是不大好的,鴉兒伱不會……”什麽江湖大盜的女兒吧……梅染頓時浮想聯翩。
鴉兒便隻淡淡一笑:“在醫典裏,有時候用迷香,能幫助病人入睡,減輕頭疾。”
趙錦衣撚起一塊香料細細聞着:“的确如此。”那日在李家醫館,她可以看到鴉兒的目光一直流連在醫館裏的各種藥材上,心中便有猜測。鴉兒雖不是什麽大戶人家的女兒,但家中一定有人行醫。隻不知何故,鴉兒竟被輾轉賣到她們趙家來做奴婢。
梅染吐吐舌頭。其實若是鴉兒是江湖大盜的女兒,她倒還崇拜鴉兒幾分呢。
不過一炷香的功夫,迷香便做好了,小小的一塊,放在木匣子中。
梅染有些緊張:“鴉兒,待會我暈倒時,你可要扶着我啊。”
趙錦衣睨着梅染:“梅染,我竟是不知,你亦精通畫技。”
梅染不解,方才鴉兒不是請姑娘不要親自身試嗎?那既不是姑娘,那便是她了……
鴉兒仍舊神色平靜:“奴婢是制香人,自然由奴婢來試。況且,奴婢的畫技,應該比梅染的要好上一些。”
她可從來不曾見過鴉兒作過畫!梅染不敢置信,鴉兒竟然在鄙視她。
但鴉兒也從來不曾在她面前展示過制香的技藝……
梅染有些郁悴。
鴉兒還淡淡的解釋:“小的時候,時常要臨摹草藥,若是畫得不準确,會被打手心。”
梅染繼續郁悴。她以後,會不會被姑娘嫌棄了!
無論如何,夜幕降臨,屋中沒有掌燈,鴉兒點燃了一小塊迷香,将自己關在屋中。趙錦衣與梅染塗了醒神的解藥,在一刻鍾後進門去,鴉兒果然昏昏沉沉的,渾身無力,隻迷迷糊糊的睜着眼縫,看着梅染。
梅染按照趙錦衣的指示搖晃鴉兒,半響後給鴉兒塗了醒神的解藥,饒是這樣,鴉兒還是渾身無力地倚在榻上,足足歇了小半個時辰才緩緩清醒過來。
梅染問鴉兒:“方才你可看得清是我?”
鴉兒搖頭:“隻迷迷糊糊的覺得有人在搖晃我。我想用力咬破舌尖,卻渾身無力。但我大概能猜得出三姑奶奶在這樣的情況下,看到的人的面孔大概是什麽樣子的。”
梅染捧來紙筆墨硯,讓鴉兒作畫。
鴉兒執筆,畫出來的畫像竟然與趙錦雲的差不離。
梅染不敢置信:“這竟是我?”這哪是人哪,這明明是小兒亂塗鴉。
趙錦衣将畫舉起來,細細與梅染比對。
梅染趕緊肅了臉色。
姑娘的臉色先是歡喜,而後是從來沒有過的嚴肅。
她放下畫像,自己執筆,凝神畫了起來。
不過半刻鍾的功夫,一張似曾相識的臉龐躍然于紙上。
梅染輕呼一聲,緊緊的捂着自己的嘴。
呀!竟是他!
自從分家之後,泰安院的門就很少開了。
趙錦青倒是常去,但聽說,她也碰了一鼻子的灰。
趙錦衣給胡管事傳了幾次話,更是宛若石沉大海。
但這次,趙錦衣非要見到祖父不可。
她不能置宋景行的生死而不管!若是祖父不見她,她也隻能硬硬闖出去了。
泰安院的門緊閉着,梅染去敲門,門倒是立即開了。
仍舊是胡管事的臉:“四姑娘,别來無恙?”
看在他将自己堵得滴水不漏的份上,趙錦衣笑得虛假:“多謝胡管事關懷。我很好。”
胡管事的臉上波瀾不驚:“既如此,那四姑娘還請繼續休養罷。”
話音才落,他的臉就閃回門後,怦的一聲将門關上。
趙錦衣又吃了一道閉門羹。
泰安院中,趙慶背着手站着,淡然道:“可都安排妥當了?”
胡管事輕輕點頭:“主人,都安排好了。”
“既如此……”趙慶目光緩緩掠過周圍熟悉的一切,眼中精光漸漸黯淡下來,聲音蓦然變得蒼老,“那便走罷。”
二十年前他犯的錯,做的孽,二十年後總要還的。隻希望,能盡量的保全趙家的血脈……
胡管事猶豫須臾,還是道:“主人,果真不與四姑娘見一面嗎?”或許這就是最後一面了。
“不必。”趙慶的目光沉沉,“隻有她怨恨着我,到時候……才不會傷心欲絕。”
道理是這個道理。但心中,終究有遺憾罷……畢竟四姑娘是主人親手啓蒙,又最喜歡的孫女……
哪個老人臨終前不希望自己最寵愛最喜歡的晚輩在面前?可主人卻反其道而行,這段日子不斷地疏遠四姑娘……甚至不讓心焦如焚的四姑娘出門。四姑娘心中該得多想不明白!明明方才,祖孫二人還有機會說清楚的。
趙慶卻率先走了出去:“該走了。”
胡管事的想法他豈能不省得?可既然無衣站了出來,衣兒定然是省得了當年的事,她面上雖然不顯,但心中定然對他這個祖父有想法。
他不舍得,将最後一點祖孫情都戳破去。
泰安院素來有一道暗門,直通後面的巷子。巷子裏,已經站立着訓練有素的護衛二十餘人。護衛們垂首而立,神情肅穆。此前胡管事已經與他們清清楚楚的說過了,此去,大概沒有回來的可能。他們皆是受過趙家大恩惠的,自然願意爲趙家獻出生命。
趙慶有些彎曲的背在出了暗門之後,忽地直了起來。
胡管事心中歎息一聲。主人這是在強撐着。
趙慶上了馬車,老眼垂垂:“走罷。”在愛女、老伴死後,他一個人強撐着,守着心中的秘密,苦心經營着,眼看着趙家子孫滿堂,日子蒸蒸日上……
馬車緩緩啓程,直奔春光閣。
“姑娘,我們該如何辦?”梅染問趙錦衣。
趙錦衣臉上笑容甜甜:“自然是……爬牆出去了。”
門房搜查得仔細,鐵面無私。可她細細觀察過了,自家的圍牆甚高,是以并沒有人看守。若是爬牆的話,成功的幾率很大。
隻是沒想到,自己竟然有這麽一日,要偷摸爬牆,才能從自家出來。
趙錦衣心中唏噓着,顫顫巍巍地站上了繡墩。
“姑娘,您站穩了啊!”梅染吓得臉色都白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