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錦青走進門的時候,祖父趙慶已經用完早膳,正在喂鹦哥。
見到趙錦青,趙慶的目光先是迷茫,而後是清醒,緊接着道:“五丫頭來了?”
趙錦青已經習慣了祖父這樣的目光,當即笑吟吟道:“青兒來陪祖父。”
她沒有問,胡管事沒有說,可她偷偷的去問過外面的那人,那人說,有些人年紀大了,終究會糊塗。然後有一日,會糊塗記不清眼前的人,隻記得久遠的過去。
趙錦青接過下人手中的剪子,細細地修剪起祖父的盆景來。
其實這些事她全然不會,但隻要她擺幾個架勢,祖父便會誇贊她做得好,而後讓胡管事開庫房,取些小玩意賞她。有值錢的,也有不大值錢的。但隻要祖父肯賞,她就歡歡喜喜的接受。
盡管胡管事每次的目光都有些讓她不大舒服,但趙錦青可不會迎難而退。
她是個庶女,宋氏不會陪太多的嫁妝。至于公中的嫁妝,她打聽過了,雖然也有體面的三十八擡,但給她傍身的銀錢卻隻有一百貫。
一百貫在這寸金寸土的京都算什麽!若她想吃些好的,怕是不到一年便揮霍完了!她自然想要更多,比如一間能自己經營,能錢生錢的鋪子。
當然了,待她嫁過去,肖家的錢财都是自己的。但哪個人會嫌棄錢多呢?
果然,她才剪了沒一會,祖父就喚胡管事:“将庫房裏,我那年從湖州帶回來的硯台,賞給五丫頭。”
胡管事眼神閃了閃,欲言又止,最後還是進屋去了。
趙錦青不禁想,祖父的庫房,到底是什麽樣子的。
雖然姨娘還算寵她,此前阿爹沒被祖父關押起來前,也時不時給她一些好玩意,她自己這些年攢的私房,也有五十貫之多。但連一個小小的抽屜都沒裝滿,更别提有什麽庫房了。
待她嫁給肖家之後,有了庫房,定然日日到庫房裏逛上兩遍,摸摸她的寶貝。
趙錦青喜孜孜的想着,等着胡管事出來。
此時趙慶已經喂完鹦哥,呆呆地看着趙錦青,忽而問道:“五丫頭,你姑姑近來沒有托夢與你嗎?”
從來不曾見過的死人,怎麽會托夢給自己呢?
趙錦青乖巧地笑着:“回祖父,孫女最近并沒有夢到承嬌姑姑。”
“哦。”趙慶分外失望。
胡管事總算出來了,手中拿着一個木匣子。
趙錦青接過木匣子,又謝過祖父,乖巧的坐了一會,趙慶便揮揮手,讓她走了。
趙錦青心中忐忑,面上卻不顯,出了泰安院,卻沒有回三房,而是讓丫鬟吩咐備車,捧着木匣子直奔街上的當鋪。
丫鬟捧着湖州硯進了當鋪,須臾後笑吟吟的出來:“姑娘,掌櫃的說,這方湖州硯若是死當,可值一百五十貫呢。”
趙錦青滿意地接過木匣子,又掀起來細細的端詳着,心中盤算着,她又不是風雅之人,那肖揚又是個工匠,要這名貴的湖州硯作甚?還不如當了,湊湊錢盤多幾間鋪子做生意呢。
趙錦青雖然沒做過生意,但她姨娘卻是小商戶出身,每日裏最津津樂道的便是外祖家的雜貨鋪能掙多少多少錢。
估完湖州硯的價錢,趙錦青又讓車夫直奔王婆巷子,說要買絲線,預備繡些嫁妝。
其實她繡工也一般般,她與肖家的婚事是老爺子作主,黃氏看在老爺子的面上,也讓她到容華樓挑選嫁衣與繡品。
也誰讓趙家的幾個姑娘婚期這般急呢,幾乎都來不及自己準備嫁衣。
嫁衣來不及準備,繡幾個枕套卻是可以的。
趙錦青像往常一樣,大大方方進了王婆巷子的繡線鋪子。
裏面的小娘子照舊領着她往後面的房間去,待進得房裏,小娘子卻道:“近些日子主人無瑕前來,隻傳了一封信與姑娘。還有這些藥。”
小娘子将信與幾包藥交給趙錦青,囑咐她道:“主人囑咐姑娘,看完之後,最好立即将信燒掉。”
趙錦青當即展開信,皺眉看了好幾遍,才勉強将信的内容給記下來。
屋中有香爐,趙錦青立即将信投進香爐中,看着那封信成了灰。
趙錦青揣着藥,才出了房門,就瞧見趙錦衣正領着梅染,斜斜的倚在櫃台旁看絲線。
趙錦青當即心慌意亂,臉色一白,結結巴巴道:“你怎地在這裏?”
趙錦衣睨着她,道:“卻是好笑了,這賣絲線的鋪子,五妹妹來得,我卻來不得?”
跟在趙錦青後面的小娘子八面玲珑,當即道:“這位姑娘想來是碰到自家姐姐,歡喜得語無倫次了。不省得這位姑娘,該如何稱呼?來小店想買些什麽樣的絲線?妾身身後的這間房中,絲線雖然貴一些,但顔色極好。五姑娘可是常常都在這間房裏挑選的絲線呢。”
趙錦衣笑道:“叫我四姑娘便可。怪不得祖父誇贊五妹妹繡的扇面顔色極好,栩栩如生呢。原來絲線是從這裏買的。不曉得五妹妹今兒來這裏,是又預備給祖父做些什麽繡品?”
趙錦青有了方才那小娘子的話緩沖,已然鎮定下來:“妹妹将嫁,不過是想繡些枕套而已。方才看了看,有些合适的,小娘子待會便包好與妹妹。四姐姐,妹妹記得四姐姐女紅素來不好,這今日在此處見到姐姐,還真是吃了一驚呢。”
話音才落,忽地見趙錦衣朝她走過來,巧笑倩兮地攬住她的右手:“姐姐女紅不好,還勞煩五妹妹說說,這絲線究竟是哪些好?”
趙錦青的呼吸一緊,仍是聞到從趙錦衣身上若有似無的蘇合歡的香氣。冷冷淡淡,不會太濃烈,卻又若隐若現。
趙錦衣怕不是瘋了!她什麽時候與她這般要好了!
趙錦青勉力笑着:“妹妹也不過是五十步笑百步,還是勞煩娘子與姐姐說罷。”
趙錦衣點頭:“也好。娘子請。”
說着竟是拉着趙錦青又一道進了方才的那間房。
趙錦青到底做賊心虛,被趙錦衣拉得踉踉跄跄的。
那小娘子不着痕迹地看了她一眼,趙錦青忽地心安了,那封信早就成了灰燼,她懷中揣着的藥也收得極緊,趙錦衣總不可能搜她的身罷。
卻不料,趙錦衣甫一進門,就蹙眉道:“這屋中燃着的是什麽香料,竟然這般難聞?”
遭了,是方才她燒的信!趙錦青緊張得抿嘴,偷偷的看了一眼那小娘子。
那小娘子又笑道:“四姑娘鼻子甚靈,屋中燃燒的不過是廉價的香料,四姑娘聞慣了昂貴的香料,自然不适應這下等的香料。”
“哦!”趙錦衣恍然,卻道,“這絲線一直被這下等的香料熏着,将來可賣不出什麽好價錢呢,伱們還不如不熏。”
小娘子讪讪的笑:“四姑娘說得是。”
趙錦衣轉過頭來又教訓趙錦青:“五妹妹以後還是要謹慎些才好。”
趙錦青眼看此事便要揭過,心中松了一口氣:“姐姐說得是。”趙錦衣的手緊緊箍着她的,她壓根不能動彈。
可惡的趙錦衣,無端端的跑來這裏作甚?
卻又聽得趙錦衣道:“妹妹将嫁,我這做姐姐的無甚好物相送,原來想着到這裏挑些絲線,親手做些繡品送與妹妹,可來了這裏一瞧這五顔六色的絲線,甚是頭大,罷了,姐姐還是買些現成的物品送與妹妹罷。”
日頭從西邊出來了?!趙錦衣竟然要送東西給她?
謝謝燃燒的荒草,麽麽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