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明生得白白淨淨,長相又儒雅,此時面帶微笑,殷殷提醒的模樣,可真讓人拒絕不了。
宋景行也笑:“宋某愚鈍,還請謝掌櫃提醒一二。”
謝明便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樣:“宋指揮使可聽說過二十年前震驚天下的肖利貪墨案?”
“略有耳聞。”
謝明笑得慈祥:“宋指揮可不省得,二十年前那趙家不過是默默無聞,可是在肖利貪墨案後,忽然就成了康樂坊最有臉面的人家,吃穿用度,無一不精。”
宋景行氣定神閑:“謝掌櫃,宋某去過趙家數次,趙家裏的擺設,還不及謝掌櫃的密室精緻。康樂坊别的人家宋某沒去過,若是謝掌櫃如此評定趙家,那宋某隻覺得,康樂坊的其他人家,應該也不怎麽上進。”
謝明聞言,仍舊笑得可親:“有人懷疑,趙家曾在二十年前肖利貪墨案上,得了天大的好處。”
宋景行眉頭一挑:“哦,自從宋某進了門,謝掌櫃便半句不離趙家,處處诋毀趙家,這是想讓宋某到趙家去搜查?”
謝明和氣地笑:“宋指揮使多慮了,鄙人不過是與您一見如故,這才忍不住提醒一二,莫被趙家騙了。”
宋景行卻是不與他再廢話:“今晚宋某是來搜查春光閣的,謝掌櫃若是再阻攔,便是真的有問題。你說是也不是?曾禦史?”
曾誠摸着他的山羊胡子,聞言笑道:“謝掌櫃,不如就讓宋指揮使搜查罷,橫豎春光閣裏也沒什麽見不得人的東西。”
謝明笑得可親:“宋指揮使盡管搜查,隻是,莫要驚動了此時還在秉燭夜讀的孩子們。”
曾誠道:“宋指揮使有所不知,謝掌櫃素來心地善良。京中好些學子,家中窮困潦倒卻又一心想要讀書,但白日須得做活養家的,晚上才得一兩個時辰空餘讀書,又奈何燈油蠟燭所花不菲,正是兩難。謝掌櫃便特意在春光閣裏開辟了那麽一處地兒,讓寒門子弟也能在夜中暢讀。”
說話間,謝明領着二人出了密室,從寬闊的走廊拐過去,但見竹簾被高高卷起,屋中燈火通明,寬敞的場地中年紀各異的學子們盤腿而坐,對着書本如饑似渴地看着。
謝明正要說話,宋景行卻擺擺手,自己穿梭在人群中走了一遍。
學子們讀書正入迷,竟是無人理會宋景行。
謝明的笑容越發的深了:“宋指揮使,他們的身份可要逐一盤查?”
宋景行睨了一眼他:“不必。”
曾誠又開口道:“宋指揮使,可還有疑慮?”
宋景行氣定神閑:“曾禦史莫不是要趕着家去,怎地處處催促宋某?好似這春光閣乃是曾禦史所開。宋某奉命搜查,若不将事情查得清清楚楚,怕是曾禦史明日又迫不及待的要彈劾宋某。”
曾誠臉上閃過一絲惱怒,仍舊壓了下來:“宋指揮使是不曾體會過,讀書人對書的渴望……”
這是在暗暗諷刺宋景行出身不高,不曾讀過書,對書沒有執念。
宋景行也不在意,隻看着謝明:“謝掌櫃,請帶宋某到三樓去。”
春光閣三樓,有可供客人休憩的房間。
謝明仍舊笑吟吟的:“曾老也是替讀書的孩子們着急而已,宋指揮使莫要放在心上。”
謝明又領着二人上三樓。
謝明在前,曾誠與宋景行并肩同行,曾誠的目光一直沒有離開過宋景行。
宋景行毫不在意,隻随意地四處觀望着。外行人看熱鬧,内行人看門道,這春光閣的設計,遠比他猜測的要精彩。
三樓上,共有十幾間客房。
兩個書童彬彬有禮地迎過來:“東家。”
謝明問書童:“今夜客房入住幾何?”
書童答:“禀東家,客房共十六間,入住貴客十人,還餘六間。”
謝明看向宋景行:“宋指揮使,是否讓客人們都出門來逐一盤查?”
“那是自然。”宋景行應得極快,甚至還問了曾誠一句,“曾禦史,宋某戰戰兢兢履行職責,可否有錯?”
曾誠忍着氣:“沒有。”
他方才的眼睛都快眨瞎了,宋景行也沒有領會他的意思。宋景行這是要将春光閣攪得雞犬不甯。
能在寸金寸土的京城裏開上這麽一大間連年虧損的書肆,謝明不僅财大氣粗,背後還有深厚的人脈。
宋景行自己作死不打緊,可别拉上他做墊背。
曾誠已經開始在心中開始打腹稿,如何彈劾宋景行。
宋景行忽地又看了他一眼:“曾禦史方才不是要彈劾宋某濫用職權,***子?怎地如今又改變主意了?”
曾誠的臉皮扯了扯。這宋景行,說話可真是氣人。
宋景行還在繼續:“曾禦史可省得,你與蔣越清蔣禦史的區别在何處?爲何蔣禦史能威震京城,而曾禦史卻隻能默默無聞?”
這是曾誠心中揭不得的傷疤。
還不是蔣越清那厮運道好!
曾誠的笑容難看得像哭:“宋指揮使有何高見?”
宋景行聲音沉沉:“老百姓都說,若是要尋蔣禦史,隻往大街小巷中去,定能遇上他。什麽冤假錯案,隻要蔣禦史細細一查,定然水落石出。”
蔣越清那老匹夫就是喜歡鎮日的在那些不入流的攤子上用飯,曾誠自是省得的。
宋景行又将聲音放低些許:“可是曾禦史呢,卻整日窩在春光閣這種看似十分高貴的地方,又怎麽能耳聽八方,斬妖除魔呢?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曾禦史可須得緊緊牢記了。”
曾誠心頭大震!
從來不曾有人與他說過這樣的話!别人對比起他與蔣越清,隻道蔣越清那老匹夫運道好,次次都能逮到些大魚。而他曾誠,隻不過是運道不好,假以時日,總會有一日能超越蔣越清,在天家面前大放異彩的。
可如今宋景行一席話,竟讓他茅塞頓開。
此時書童已經敲開了幾間客房的門,裏面的客人手上仍舊捧着書本,兩眼浮腫,心不在焉地望着門外的人:“可是走水了?”
謝明便轉過頭來,朝宋景行笑:“都是些沉迷讀書的書生,這讀起書來,兩耳不聞窗外事。”
宋景行也笑:“書生專心鑽研書本,魯國未來前途似錦。謝掌櫃的春光閣,開得甚好。”
謝明便道:“宋指揮使缪贊了。這眼看夜深了,宋指揮使不妨移步鄙人密室,讓書童們上些熱乎的吃食……”
宋景行卻朝不曾有人入住的房間走過去:“謝掌櫃别急,這不是還沒有查完嘛。”
其中一個書童急道:“官爺,那是沒有住人的!”門從外面鎖着,推不開。
宋景行轉頭,盯着書童:“将門打開。”
書童的臉色劇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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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