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就吊死在門後,擋着門扇,是以沉重的大門才更難以打開。
甯詠長這麽大,還是頭一回見到吊死的人,當下一哆嗦,冷汗就出來了。
宋景行身量高,力氣大,在童監造下人吏的協助下将屍體放下來。
童監造端詳了一下屍體的面容,搖搖頭:“此人小的不認識,不過瞧他的裝束,像是工坊裏的工匠。”萬全作坊裏有兵匠與從外面招募的工匠。光是兵匠的人數便有三千人之多,童監造雖然每日負責搜一部分工匠的身,但不可能每個人都記得清清楚楚。此時的童監造隻是憑着死者的裝束來辨認死者的身份。
甯詠隻哆哆嗦嗦的看了一眼,就聽得宋景行吩咐他:“甯手分,趕緊去上報。”
自己可真是烏鴉嘴!甯詠一邊暗暗罵着自己,一邊趕緊跑出去。他以爲的阻擾不過是有人來鬧事,哪裏會想到還會死人呢。
甯詠一走,現場便隻剩下宋景行與童監造。
宋景行仔細觀察屍體後,與童監造相互看了一眼,一道站起來,走到門口站着。他們雖是最先發現屍體的人,但在别人看來,是最有嫌疑的人。一時還沒有來人,童監造與宋景行搭話:“近來軍器所的是非可真多呢……”他想說前幾日才死了個覃指揮,一想宋景行是當事人,便又讪讪的住了嘴。
他本以爲宋景行會問他一些問題,可宋景行隻靜靜站着,半句話都不說。
也是,宋指揮使新官才上任,就死了人,雖然不是兇手……呃,誰知道宋指揮使是不是兇手呢,這幾日除了宋指揮使可以随便在軍器所倉庫裏轉悠外,還真的是沒有别人。
童監造正想着,忽而見宋景行睨了他一眼:“童監造是在懷疑我?”
宋指揮使是自己肚子裏的蛔蟲嗎?!童監造即刻讪笑道:“宋指揮使說笑了,門是我們一道開的,若是有嫌疑,那我們三人都有嫌疑……再說了,這倉庫除了這道門,可沒有别的出口……而倉庫的門鎖隻能從外面鎖……若說有嫌疑……”喝!若說有嫌疑,隻能是保管鑰匙的人最有嫌疑!
童監造的冷汗一下子就出來了。整座軍器所,擁有盔甲倉庫鑰匙的隻有三個人。其中一個就是他自己啊!
他哭喪着臉:“小的上有老下有小,全憑着小的俸祿過活,小的整日是戰戰兢兢,不敢有一點事啊。”
宋景行淡淡道:“童監造,清者自清,用不着杞人憂天。”
安慰話誰不會說,可真正出了事,誰又能淡定自若呢。
童監造開始恐懼起來,宋景行卻是在琢磨,吊死在庫房的屍體,許是那些人給他的警告。
畢竟若是将物料貪墨案查得清清楚楚的話,莫說整個朝廷了,便是半個京城都得震上一震。
魯國平靜了百年,蛀蟲漸現,不過是平常的事。
正琢磨着,甯詠帶人來了。
領頭的是穿着官服的兩個中年男子,一個極瘦,留着八字胡子,寬大的官服被他穿得空空蕩蕩的;而另一人則又矮又胖,臉像一團發面似的,眼睛卻極細,此時正笑着,顯得和藹可親。寬大的官服倒是被他穿得滿滿當當,差些被撐破的感覺。
這二人,是軍器所的兩位提轄官。
極瘦的男子是姓吳,宋景行與他見過幾面。而另一個極胖的姓江,宋景行隻是聽說過,還不曾見過。
江提轄倒是和和氣氣的走到宋景行面前:“想必這位便是宋指揮使了?鄙人姓江,名大志,以後還請宋指揮使多多關照。”
江大志?
宋景行眼皮微斂地看着江大志,江大志一團和氣地笑着,小眼睛眯成了兩道細縫,唇角微微彎起,無論任誰來看,江提轄都要比吳提轄要平易近人得多。
可世上沒有巧合。
宋景行面上波瀾不驚:“此前宋某并不曾見過江提轄,江提轄是才從外地公幹回來?”
江大志雙眼眯得更細了:“宋指揮使果然聰明,鄙人前陣子奉命到西北去公幹,這不前幾日才回來呢。”
宋景行微微一笑:“可真是巧了,方才宋某在街上也遇到一位路人,他的名字也叫大痣,也剛從西北回來。”
吳提轄聽着二人說些有的沒的,眉頭一皺:“李仵作,趕緊驗屍。這天氣熱,也不省得人死了多久,若是生蛆了倒是還要收拾。”
江大志便和和氣氣的朝宋景行一笑:“宋指揮使,辦正事要緊。”
李仵作的動作很快,片刻之後便得出了結論:“禀兩位提轄,此人死亡大約是在兩個時辰前,原因是上吊自殺身亡。他身上并沒有其他的傷口,亦無中毒的迹象。”
李仵作說話的當口,有一個人匆匆忙忙的趕來,卻是龔指揮。
他喘着氣,隻望了一眼屍體,便道:“此人是萬全作坊的一名工匠,在作坊裏做了也有五六年了,素來準時上工,可今日卻是遍尋不着,想不到竟是在這裏……”
吳提轄陰着臉:“一名萬全作坊的工匠,竟能進到放盔甲的庫房自殺身亡,你們都是幹什麽吃的!童監造,你身上保管的鑰匙可曾離開過身邊?”
童監造滿頭的汗:“吳提轄,小的便是死,這鑰匙也不可能離開小的身邊!”
江大志笑道:“難道吳提轄的重點不應是,保管鑰匙的人才是協助工匠自殺之人嗎?吳提轄瞧瞧,這名工匠身量雖高,可上吊自殺,這腿也得離開地面才能吊死呀。可他踩的凳子呢?哪裏去了?”
甯詠喃喃道:“所以這名工匠是心甘情願的上吊自殺的,而幫他自殺那人,心也狠。”
他話音才落,就感覺到江大志的目光落在他臉上:“這位便是甯手分罷?果然生得一表人才,進我們軍器所,倒是可惜了。”
甯詠一陣臉紅:“江提轄缪贊。”
江大志竟然曉得他?此人不會是蘇家祖父的門生罷?
江大志隻看了甯詠一眼,目光又落在吳提轄身上:“隻要嚴查保管鑰匙的人,此事便可水落石出。”
吳提轄臉色一變:“江大志,你這是在懷疑我?”盔甲庫房的鑰匙共有三把,其中一把便在他身上。
江大志仍舊和氣地笑着:“本提轄不過是将事實提出來而已。吳提轄若是清白,又何懼别人審查?”
吳提轄哼了一聲:“此事還是上報将軍的好,莫讓有些人公報私仇。”
吳提轄拂袖而去。
江大志絲毫不在意:“不過是小小工匠,因爲對萬全作坊怨恨甚深,便勾結他人吊死在盔甲庫房裏,企圖讓宋指揮使替他申冤。嗤,此等陰險狡詐之人,也配吊死在宋指揮使面前!”
謝謝buddyhk的推薦票、qingshuielf的月票,麽麽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