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緊緊被時芙昕拉着的手,楚曜有些走神,恍惚的跟着她出了榮欣堂。
期間,他腦海中全是以往和家人爆發沖突的場景。
每次沖突都是怎麽結束的呢?
十歲之前,不管是非對錯,都是以他的求饒和認錯結束。
十歲那年,他入了輪回殿,繼承了絕巅宗師内力,稍微有了些底氣的他,對家裏的壓迫也能反抗一二了。
之後幾年,随着武力的增強,他的反抗也越來越激烈,可是每次母妃都會出面阻攔他,苦口勸說他,爲了不讓母妃難做,他不得不憋屈忍下很多事。
再後來,他接管了特監司,手中有了實實在在的權力,也在輪回殿站穩了腳跟,他才真的能爲自己做主了。
可即便是這樣,每次回王府,他仍然還是會感到憋屈。
他可以無視家裏的人,他也可以動用手中權力給他們找些麻煩,但是,每次照面最後還是會以他的憤然離場而結束。
憋屈!
這是每次沖突過後,他最深的感受。
可是這一次,想到他被時六直接拉走時,祖母的盛怒,父王的難以置信,母妃的結舌,他的心情是從未有過的順暢。
這些年,即便有了自保的武力,手中也有了權力,可是面對家人的圍攻,他還是會處于下風還是會有很深的無力感。
但是現在,有人能陪他并肩作戰了!
踏出榮欣堂的院門後,時芙昕就放開了楚曜的手。
看到楚曜傻愣愣的看着自己,叫了好幾聲都沒反應,時芙昕隻得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楚曜,你沒事吧?”
楚曜回神,看着滿臉關切的時芙昕,心中竟湧出些許不自在,躲閃的移開了視線:“我沒事。”
時芙昕看着他,認真的說道:“我現在是你妻子了,不管發生什麽事,我都會陪在你身邊的。”
看着滿臉赤城的時芙昕,楚曜的心不受控制的跳動了起來。
“走吧,我們回榮安院了。”
看着笑着向前的時芙昕,楚曜踏步跟了上去。
之後的一路,兩人都并肩走着。
楚曜不時看一眼時芙昕,見她神色如常,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忍不住道:“你怎麽一點也不意外?”
時芙昕看了過去:“我該意外什麽?意外王府的一團糟?還是意外你在家人面前和在外人面前,居然有如此大的反差?”
楚曜駐步,看着時芙昕:“我在家人面前和在外人面前有什麽反差?”
時芙昕笑了:“你在家人面前,你是被欺負的那個;你在外人面前,你是欺負人的那個。”
楚曜皺眉:“沒有人能欺負我。”
“你确定?”
時芙昕對楚曜的嘴硬有些好笑:“就今天發生的事我明确的看到了老王妃、父王、母妃,他們都可以随便的欺負你。”
“過繼子嗣這種事,事先完全沒有要和你商量的意思,直接給你下命令。”
“而且,明明是他們有求于你,可是他們的态度哪裏有求人的樣子?”
“這說明什麽呢?”
“說明他們用不着放低身段求你,因爲他們知道即便他們對你提出了過分的要求,你也不能拿他們怎麽樣!”
“你所以爲的沒被欺負,隻是你反抗了,拒絕了他們,沒有讓他們達成目的而已。”
“可是,你能确定他們不會再重提嗎?”
楚曜擲地有聲的道:“不管他們重提多少次,我都不會答應的。”
時芙昕搖着頭:“你的想法還是沒對,你該想的是,他們爲什麽敢和你提這麽過分的要求,這麽的不尊重你?”
楚曜突然愣住了。
時芙昕繼續道:“府裏的人敢這麽對你,在一定程度上也是你允許的。”
楚曜笑出了聲:“我怎麽可能會允許這樣的事?”
時芙昕:“時家人就絕對不會對我提類似的要求。”
楚曜反駁:“那是因爲時家沒遇到這樣的事,如果遇到了,他們未必不會提。”
時芙昕:“提了也是白提,我不僅會讓他們打消這種想法,還會讓他們長記性,讓他們知道我的底線是不能觸碰的。你能讓王府的人從此不敢再提過繼的事嗎?”
楚曜沉默了。
時芙昕看着他:“生不了兒子,楚昭還沒什麽,可是楚暄,作爲王府世子,他是一定要有繼承人的,你作爲他的弟弟,這事是逃避不了的,你真的想好要怎麽做了嗎?”
楚曜看着時芙昕:“你到底想說什麽?”
時芙昕:“我想告訴你的是,我的孩子隻能是我的孩子,不管是誰,也不管有多不得已的苦衷,我都不允許有人來搶我的孩子。”
“誰要敢搶,我就要讓永遠失去搶的能力。”
楚曜沒有說話,不過面色卻輕松了起來:“你放心,我會保護好我們的孩子的。”
時芙昕見他聽懂了自己的意思,也笑了,毫不吝啬的拍起了馬屁:“我相信你,也相信自己的眼光,你一定會是個負責任的好父親的。”
站在不遠處的冷嬷嬷聽到兩人的對話,長長的松了口氣。
姑娘還是理智的,沒有因爲老王妃、王妃突然的塞人,王府要過繼三爺子嗣而失了冷靜,沒有生氣的和三爺正面争論。
過繼子嗣是大事,姑娘是三爺的妻子,是沒法置身事外的,最好的辦法就是和三爺統一戰線,一緻對外。
姑娘的處理很好,她就怕姑娘沉不住氣,将三爺和王府的矛盾,轉變成她和三爺的矛盾。
這件事處理好了,說不定還能加深姑娘和三爺的感情呢!
時芙昕和楚曜回了榮安院後,沒多久,老王妃身邊的莊嬷嬷就帶着兩個長得不錯的丫鬟過來了。
“三爺、三夫人,這兩人是老王妃特意挑選出來伺候三爺三夫人的,老奴給你們送過來了。”
作爲老王妃的心腹,莊嬷嬷在府裏很有幾分面子,加上她也是看老王妃的臉色行事的,對于剛進門的時芙昕,雖說不敢無禮,但真的不算多恭敬。
時芙昕對于非要找點事來惡心她的榮老王妃厭煩得很,也不問楚曜的意思,直接當着莊嬷嬷的面吩咐冷嬷嬷:“祖母挑選的人自然是極好的,就讓她們去針線房做些細緻的活吧。”
莊嬷嬷愣了一下,然後連忙解釋道:“三夫人,老王妃的意思是讓她們在三爺房裏伺候。”
時芙昕眼中冰冷無比,可面上卻帶着笑,看着莊嬷嬷:“祖母将這兩個丫鬟賜給我和三爺了,那麽她們便是榮安院的人了,是也不是?“
莊嬷嬷:“.是。”
時芙昕笑得更深了:“既是榮安院的人了,自然要聽我這個女主人的安排,是也不是?”
莊嬷嬷聽懂了時芙昕的意思,驚詫于她竟敢公然違抗老王妃的命令,她一個奴婢,不能頂撞主子,隻能再次咬牙點頭:“是”。
時芙昕眉眼彎彎:“既是這樣,我将她們安排去哪裏做活,就不勞嬷嬷費心了吧?”
莊嬷嬷看着笑吟吟的三夫人,心道這次的差事算是辦砸了,隻能憋屈的回了一句:“老奴這就回去給老王妃複命。”
時芙昕點了點頭:“去吧,記得替我多謝祖母,知道榮安院人手不夠,特意送了人過來。”
莊嬷嬷沉着臉離開了。
人一走,楚曜就複雜的看着時芙昕:“你”
他知道時六膽大,戰鬥力強,可沒想到她一進門就敢公然對上老王妃。
在王府,老王妃是有些絕對的話語權和控制權的。
時芙昕神氣一笑:“怎麽樣,你娶的妻子不錯吧?”
看着茶幾上,楚曜那骨節分明又不失力量的手,時芙昕心頭動了動,笑着伸出手,在其手背上拍了拍,最後幹脆直接将手覆蓋在上頭。
“你既娶了我,日後後院和女眷打交道的事就放心交給我吧,日後再不讓她們欺負你了。”
楚曜先是被時芙昕霸道的話震了震,接着又詫異的看着時芙昕握着自己的手,感覺手背上傳來的熱感,一股陌生又難以言明的情感猛然襲上心頭。
時芙昕還在繼續說着:“我知道的,這和家人的相處與外人的大爲不同。”
“在外人面前,你是不可招惹的曜三公子,是讓人退避三舍的監察司指揮。”
“可是在家人面前,你就是一個任人欺負的小可憐。”
聽到可憐二字,楚曜本能的反駁:“我不可憐。”
時芙昕放在楚曜手上的手加大了幾分力度:“不,你可憐。”
“你要不可憐,身體怎會如此不好?”
“你要不可憐,在外的名聲怎會如此之差?”
“你要不可憐,爲何當了監察司指揮還會被家裏人如此慢待?”
“楚曜,别看你現在好像武功高強,還有權有勢的,但是對上王府的人,你還是會被壓制。”
“你知道爲什麽嗎?”
“因爲你一直沒擺脫過家人對你的影響,在你心裏,你依然還是會害怕他們的。和他們爆發了矛盾沖突,會本能的退縮。”
“你也不用反駁我,我就問你一句,要是外人讓你過繼子嗣,你會怎麽做?”
要是外人敢如此對他,他會讓那人脫層皮!
楚曜心中發狠的想着。
不過很快,楚曜愣住了。
之前時六說王府的人對他的态度是他允許的,他不明白,可此刻,他好像有些懂了。
外人冒犯他,他會要他們好看,可是王府的人冒犯他,他卻從未有過實質性的報複。
所以,很多事真的是他自找的嗎?
楚曜心情有些低落,感覺被時芙昕握住的手有些發熱,想要抽開,沒抽出來不說,反而被時芙昕雙手給握住了。
“楚曜,你現在有我陪着了,過去的種種不快樂,就此終結了。”
時芙昕用最真誠的語氣,最真誠的眼神看着楚曜,看到楚曜眼中的動容,嘴角慢慢勾了起來。
既然成親了,她可不想隻要個當擺設的丈夫,她也是想要丈夫的愛的。
楚曜這個人吧,表面上看上去很堅強,其實内心挺脆弱的。
隻要她多用點心,不愁這人不對她死心塌地。
時芙昕信賴的看着楚曜:“相公,家裏有我,外頭的事就交給你了,日後我要是遇到什麽搞不定的,你可得出面幫我解決。”
原本還沉浸在動容中的楚曜,聽到這話,猛地清醒過來。
他就說,時六怎麽可能一下就愛上了他,說到底還是交易罷了。
楚曜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可到底留戀手上的那一縷溫存,隻幹巴巴的道:“說了那麽多好話,原來是想讓我幫你呀。”
時芙昕理直氣壯道:“這叫夫妻分工,你負責你的部分,我負責我的部分,我們一起建設溫馨有愛的小家。”
楚曜被堵了話,有些不服氣,便道:“真是沒想到,你居然能說出如此甜言蜜語的話來。”
時芙昕沒有任何不好意思,将楚曜的手拉到面前,抵在唇邊:“你是我相公,你要是想聽,再甜的話我都能說出來,隻說給你聽。”
楚曜驚然發現他有些招架不住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