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芙昕和楚曜成親的日子定在十月初二。
到了九月末,榮親王府和武昌伯府都開始高挂紅綢。
榮親王府
從六歲起就寄居在王府的表姑娘關秀妍,夜裏又走了困,早間起來時,眼下一片青黑,面上也帶着疲色。
知曉自家姑娘心事的慧兒很是爲自家姑娘感到不值,抱怨道:“王妃當年明明許諾過姑娘,要将姑娘說給三爺,可現在說反悔就反悔,不過就是欺姑娘無人做主.”
“閉嘴!”
關秀妍呵斷了慧兒的話語,看着窗外喃喃道:“表哥的親事,别說姑母,就是郡王爺、老王妃、老王爺也做不了他的主,姑母的話,不過是哄着我玩罷了。”
慧兒還是不甘:“可是三爺對姑娘明明是很好的。”
關秀妍面露苦笑:“表哥對我好,不過是可憐我父母雙亡無人可依而已,他對我好,隻是把我當成了他而已。”
慧兒不是很明白,剛想詢問,就被關秀妍催促着給她梳洗打扮。
“表哥成親的日子馬上要到了,咱們得多幫姑母看着點,可不能出了差錯,讓表哥失了體面。”
“尤其是新房那邊,一定要布置妥當。”
關秀妍頓了一下:“等會兒我們去布置新房的時候,你記得将姑母身邊的孫嬷嬷叫上。”
慧兒不解:“這是爲何?”
關秀妍垂下眼眸:“若是表嫂進門後,知道新房是我布置的,心裏估計會有疙瘩,有孫嬷嬷在,就能說新房是姑母派人布置的。”
慧兒心疼自家姑娘:“要奴婢說,這種吃力不讨好的差事姑娘就該推了的。”
關秀妍:“表哥大婚,一應事務就隻有姑母一個人操持,我若不幫着點,姑母非得累壞不可。”
“父親母親去了後,是姑母将我接來王府教養,這才讓我有了安身之所,我理該對她盡孝的。”
“行了,别墨迹了,馬上就要到請安的時辰了。”
關秀妍梳洗打扮好,就帶着慧兒去了正院。
榮郡王少在正院歇息,關秀妍到的時候,郡王妃關氏才剛起床。
看到關秀妍過來,郡王妃立馬露出笑容:“秀妍來了。”
關秀妍笑着上前伺候郡王妃梳洗,梳洗完好,才攙扶着郡王妃到客廳用飯。
“這些年多虧有你在我身邊伺候,要不然我這屋子就跟冷宮似的,丈夫不來,兒子不回,一點人氣都沒有。”
郡王妃緊拉着關秀妍的手:“好孩子,苦了你了,好在你表嫂就要進門了,以後有她伺候,你也能松快一些了。”
聽到這話,關秀妍面色有些發白,以爲郡王妃不需要她了強扯出笑容道:“姑母說哪裏的話,能在您身邊什麽伺候,是秀妍的福氣呀。隻要你不嫌棄,秀妍願意一輩子伺候您。”
作爲寄居在王府的表姑娘,她立足王府的所有底氣都來源于姑母的看重和寵愛,要是姑母不再看重她,那她還能有什麽好日子。
雖然早就做好了表嫂進門,她在姑母心中的位置會下降,可沒想到會來得這麽快。
郡王妃沒注意到關秀妍的臉色,頗爲動容的道:“我知道你是個好孩子,你知道的,姑母一直是想讓你做”
說到這裏,頓時住了嘴,露出無可奈何和頭疼的神色。
“你表哥是個不服管教的,小時候多少還能聽我幾句話,可大了後,是越發的喜歡和人對着幹了,我這個做母親的,也沒法做他的主。”
“如今我也不要求其他的了,隻求他别一直在外晃悠,連家都不回。”
關秀妍開解道:“成了親之後,有了表嫂的看管,表哥肯定不會不着家的。”
郡王妃哼了一聲:“若你表哥娶的是名門閨秀,我倒是還有點期盼,可他娶的是什麽人?一個名聲和他不相上下的邊關野蠻女,指望她約束你表哥,還不如我自己來的便宜。”
關秀妍看着郡王妃不滿的臉色,默了默:“有姑母從旁教導,想來表嫂會擔起做妻子職責的。”
郡王妃歎了口氣:“也隻能這樣了,聖旨賜婚,想悔婚都沒機會。”
一想到自己的兒媳是太子、柳家公子欲納回家的妾室,郡王妃心裏就不爽得很。
出身差就算了,她還聽說過,這位姑娘是出了名的不敬長輩、愛頂撞長輩。
郡王妃想起她嫁入王府的這些年,她隻是空擔着王妃的名,絲毫沒有享受到王妃的權益,名義上她是楚暄、楚昭的嫡母,可是這兩個小崽子沒一個敬重她的。
他們的媳婦也有樣學樣,連來給她請安都敷衍了事,毫無恭敬可言。
要是自己親生兒子娶的媳婦也是不服管教的,那她這個做婆婆的真的要嘔死了。
想着這些,郡王妃就不由打量起關秀妍來,越看越滿意,兒子是個不聽話的,那時家女估計也是個不好相與的,她得找個和她站在一邊的幫手才行。
“好孩子,姑母的心意從來沒變過,心中的兒媳人選一直屬意的是你。”
“女兒家如鮮花般嬌嫩,得有人護着,才不會遭受風吹雨打。你在我跟前一點一點的長大,不管把你許給誰,姑母也是不放心的。”
“你從小在王府長大,和你表哥的情分非同一般,你要是願意一直留在王府,他怎麽也是要護着你的,不會讓你失了依靠。”
關秀妍聽着這些話,心頭一陣猛跳,有些拿捏不準郡王妃到底是什麽意思,便垂着頭不發一言。
郡王妃隻以爲關秀妍害羞了,笑着拍了拍她的手:“我的兒,你是我養大的,不管我虧待了誰,也虧待不了你的。”
吃過早飯關秀妍帶着慧兒和孫嬷嬷去布置新房了。
趁着孫嬷嬷指揮他人做事時,慧兒小聲的問着關秀妍:“姑娘,早上王妃的那些話是什麽意思呀?”
關秀妍抿着唇沒回應,面上有些發白。
姑母是想讓她給表哥做妾!
爲人妾室,即便有姑母撐腰,可還是低人一等,不僅她,就是她日後的孩子也隻能是庶出子女。
上愧對父母,下愧對子女,這讓她如何忍心?
慧兒見她不說話,想了想道:“姑娘,三爺是個感情淡薄的,他娶時家姑娘不過是權宜之計,對其必是不上心的。”
“你卻不同,你和他情分非同一般,即便是.即便是名分差了些,将來也未必沒有出頭之日。”
關秀妍看着鮮紅的高挂着的紅花、紅布,轉頭看着慧兒:“我難道就不配嫁一良人爲人正室嗎?”
慧兒:“姑娘,我不是這個意思。”頓了頓,“你不是也喜歡三爺嗎?”
關秀妍:“喜歡就得給他做妾室?”
慧兒沉默了,半晌後又道:“可是王妃那邊.”
關秀妍搖頭笑出聲:“姑母其實一直是個糊塗的人,她都說了,表哥不會聽她的,又如何能确定表哥願意納我爲妾呢?”
“表哥薄情也重情,我相信他會護着孤苦無依的我,但不會讓我給他做妾。”
關秀妍不想再說這事,便踏步進了新房,指派下人放置各類擺件。
當天下午,楚曜難得回府一次。
看着下人擡進來的一箱箱東西,關秀妍有些詫異,知道這些東西都是用來布置新房的後,心裏有些震動。
表哥向來不理俗事,如今竟親自盯着新房的布置。
表哥其實是挺中意那位時家六姑娘的吧?
“秀妍,新房這邊我會讓曲嬷嬷盯着的,以後你就不用看着這裏了。”
聽到楚曜的話,關秀妍覺得自己猜測成真,一個沒忍住,脫口問道:“表哥,娶時家姑娘爲妻,你心中可歡喜?”
楚曜看着關秀妍熱切的眸光,移開了視線:“她是我好不容易求來的,自是歡喜的。”說完,就大步往外走去。
關秀妍身子晃了晃,眼中也有淚花浮動,看到走出幾步的楚曜停了下來,眸光頓時一亮。
“秀妍,你表嫂是個直爽明朗的人,日後你可以和她多接觸接觸,我也會交代她,多帶你出去參加聚會,看的人事多了,心也就寬廣了。”
關秀妍怔怔的看着楚曜離去的背影,喃喃道:“表哥是覺得我是心眼小的人?”
武昌伯府,臨近婚期,時家的親朋也陸續登門給時芙昕添妝。
時大夫人這些天從旁協助金月娥招待客人,因爲她還要管理府裏的其他事務,忙得是腳不沾地。
“大夫人,二姑奶奶來了。”
聽到丫鬟的禀報,時大夫人顧不得其他,連忙道:“将二姑奶奶領到咱們院來,别讓她去懿桂院。”
時大夫人實在是怕了時玉華了,時玉華和四弟一家好像是天生相克的敵人一般,每次見面都要鬧出來矛盾來。
時芙琳給時大夫人遞了一杯茶過去:“瞧母親緊張的,自從二姑夫賦閑在家後,二姑姑脾氣收斂了不少。”
時大夫人喝了女兒的茶:“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我呀,隻希望昕姐兒能高高興興、順順利利的出嫁。”
時芙琳撇了撇嘴:“母親,你對六姐姐比對我還好。”
“我這麽做是爲了誰,還不是爲了你和你大哥、二哥嗎。”
時大夫人點了一下時芙琳的腦門,接着幽幽道:“咱們伯府将來怕是都要指着你四叔一家過活了。”
“五郎是南方總捕,音姐兒是安國公夫人,九郎是驸馬爺,昕姐兒如今也成了王府的兒媳,母親現在多幫着點你四嬸,将來五郎幾個也會多看顧着你們一些。”
時芙琳抿了抿嘴:“母親,我知道了,日後我會好生和三姐姐、六姐姐相處的。”
時大夫人這才露出滿意的笑容,剛好再囑咐點什麽,丫鬟領着時玉華進來了。
“二妹回來了。”
雖然時大夫人起身迎向自己,可時玉華還是有些不高興:“大嫂可是家裏最忙的人,能親自招待我,我可真是受寵若驚呢。”
時大夫人面不改色:“你是時家的二姑奶奶,我就是有天大的事也要放下來見你不是。”
時玉華哼笑了一聲:“大嫂用不着磕碜我,你不過是怕我又和老四一家鬧起來罷了。”
時大夫人也懶得再慣着時玉華了,淡淡道:“不僅我怕,你去問問家裏其他人,看看誰不怕。”
時玉華嗤笑出聲:“不裝了?你們也不過是拜高踩低罷了。”
時芙琳忍不住了:“二姑姑說的是,我們是拜高踩低,但這京城的人,不,這世間的人,誰又不是這樣的呢?誰又比誰更清高呢。”
“你”
時玉華氣急反笑:“伯府的規矩是越發的成擺設了,現在随便一個小輩都能頂撞長輩了。”
時芙琳哼了哼:“長輩若有長輩的樣子,做小輩的自然會敬重。”
時玉華氣得胸口上下起伏,自從相公丢了差事,如今她回娘家也沒人拿她當回事了:“你們盡管去巴結吧。”
“昕姐兒那丫頭,先是招惹柳家,後又招惹太子,你們以爲她嫁入了王府,時家就能跟着沾光嗎?”
“别最後沾不到光,倒是惹一身騷回來,最後你們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這話着實太過,時大夫人聽不下去了:“二妹,有你這麽咒自己娘家人的嗎?家裏的事很是用不着你這個外嫁女來擔心,你要真的閑着沒事做,還是管管自己家裏的事吧。”
“對了,我聽說你和正坤一家還是走得很近?”
“做嫂子的勸你一句,正坤家的芙芝是四皇子的妾室,你别因爲你和正坤一家走得近,讓外人以爲魏家也是四皇子的人。”
時玉華‘噌’的一下站起來:“我的事還輪不到嫂子來管,我去給母親請安了。”
看着她離開,時大夫人氣得不行。
“之前因爲五郎和昕姐兒,咱們家和柳家鬧得很僵,也幸虧鬧了那麽一次,要不然就你二姑姑這般親近正坤一家,外人指不定以爲咱們家也是四皇子的人呢。”
時大夫人很是頭疼:“奪嫡一事從來都充滿了血雨腥風,昕姐兒拼着名聲盡毀、得罪東宮,也不願和太子、四皇子有牽扯,你二姑姑倒好,自己往上頭湊。”
時芙琳也有些憂心:“說來說去,這事歸根結底要怪正坤叔一家,若不是他們貪慕虛榮,芙芝姐怎麽會進四皇子的後院?”
“李家人也是讨厭得很,柳家對付咱們家的時候,那一家子也沒少說咱們家的壞話。”
“祖父祖母算是白養正坤叔了,一家子恩将仇報的人。”
說起李正坤一家,時大夫人也不想多言了,如今府裏早就不和他們來往了,權當陌生人了。
大皇子府
大皇子從自己的私庫裏挑選了兩樣擺件,準備讓人送給楚曜當做成親賀禮,正裝箱的時候,大皇子的幕僚過來了。
“諸葛先生。”
諸葛遜看了看擺件,笑道:“這麽好的東西,殿下也舍得送出去?”
大皇子笑道:“楚曜總算成親了,我自當有所表示。”
諸葛遜想到楚曜的年紀,認同的點了點頭:“曜三公子成親得确實晚了一些,不過到底如他所願,他的妻子是自己選的。”
大皇子歎了口氣:“更多的是形勢所迫而已,曜哥兒是個倔脾氣,而他要娶的那位時姑娘也不是什麽溫順之人,兩人能不能合得來着實讓我擔憂。”
諸葛遜笑道:“曜三公子不是多情之人,隻要那位時姑娘能幫他穩固後宅,想來他就滿意了。”
大皇子搖了搖頭:“先生别看曜哥兒平日裏上冷心冷肺,好像對誰都不在乎一樣其實他那個人吧,是個最重情不過的。”
“榮郡王一直覺得曜哥兒克了他,從小就對他不喜,郡王妃吧,又是個隻看榮郡王眼色行事的,讓曜哥兒受了不少委屈。”
“曜哥兒,其實一直渴望有個溫暖的家的。”
這一點諸葛遜倒還真沒看出來,他還以爲楚曜都能不顧榮老王妃的臉面,直接拿溫國公府開刀,是真的鐵石心腸呢。
“若這樣的話,曜三公子該娶一個賢良淑德的閨秀才是。”
大皇子:“所以說啊,曜哥兒娶親是爲形勢所迫的。”
展府
展神醫收到從天山來的信,一開始還挺高興的,可等看完之後,瞬間就氣得蹦了起來。
“主子,出什麽事了?”
随從立馬詢問。
展飛氣得轉圈圈:“我那好師妹寫信給老頭子說,她要成親了,老頭子收到信後,就帶着二師弟往京城這邊來了。”
随從:“.”
展飛氣得不行:“不就是成個親嗎,用得着興師動衆嗎?那丫頭是不是覺得她還不夠打眼的?”
他都能想象得到老頭子一到,會引起多大的轟動。
“啊,我怎麽就有這麽個讓人頭疼的師妹呀?”
“她以爲她嫁的是什麽好人家嗎?榮親王的人就不說了,就那個楚曜,日後兩人說不定能打出狗腦子來。”
時芙昕可不知道天池老人和她二師兄要來京城的事,她隻是想着好歹師徒一場,她成親,怎麽都要通知師父一聲,要不然說不過去。
要是她知道天池老人要來,可能就不會這麽做了,會晚一點告知,畢竟她可沒想過要将自己是天池老人徒弟的事昭告天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