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我們往哪個方向走啊?”
站在寬大的街道上,李五丫和李七郎東看看、西瞧瞧,一副不知該怎麽辦的模樣。
“先直走!”
德勝路被清道,路上是沒什麽行人,但道路兩旁的店鋪還在。
姐弟兩沿街打量着琳琅滿目的店鋪。
隻見城中屋宇鱗次栉比,有藥鋪、茶坊、酒肆、飯館、腳店、肉鋪、廟宇、公廨.
姐弟兩走走停停, 看到這個也稀奇,看到那個也稀奇,将鄉巴佬進城演繹得淋漓盡緻。
“老大,那絕對是兩隻肥羊!”
在姐弟身後十多米之外,幾個吊兒郎當的街頭混混不快不慢的跟着兩人。
“兩人腰間的荷包,都沉甸甸的, 一定裝了不少銀子。”混混喜形于色的說着。
爲首頭戴幞頭的青年男子摸着下巴沒有說話,像是在衡量着什麽。
“老大,這肥羊我們不要了?”混混小弟有些心急,見幞頭青年不說話,忍不住提醒。
幞頭青年瞪了小弟一眼:“我說不要了嗎?”說着,眯了眯眼睛,“那兩個小鬼這個時候居然能進城門,也不知有什麽來頭?”
他一直在德勝門這一帶混,早就将守門的那些士兵的脾氣秉性摸得清清楚楚了,那些人是不可能随意讓普通人進城的。
一聽有來頭,小弟立馬就慫了:“有來頭啊, 那還是算了吧, 免得惹上什麽麻煩。”
像他們這種街邊混混,最忌諱的就是得罪貴人了。
貴人擡擡小手指, 可能都會要了他們的小命。
幞頭青年嫌棄的瞪了瞪小弟:“瞧你那沒出息的樣子。”哼了哼, 打量着前頭的兩個土包子, “那兩小鬼就算有來頭,可瞧他們的穿着打扮和言行舉止,來頭估計也不大。”
在皇城混, 小弟還是有些眼力的,當即附和道:“還是老大眼尖,可不是嗎,那兩個小鬼一看就是沒見過世面的,長得比我還黑,身份也高不到哪裏去。”
爲了學習騎馬,李五丫、李二丫、李七郎曬了一路,在戎城養了幾個月的皮膚又黑回去了。
小弟搓了搓雙手,有些躍躍欲試:“老大,還是老樣子,讓唐果上去吸引他們的注意力,然後我撞過去,摸走他們的荷包?”
幞頭青年沉默着了一會兒:“爲了預防萬一,還是謹慎些的好,我先過去探探他們的底,要是真的沒麻煩,再動手。”
小弟忙不疊的點頭。
京城貴人多,小心爲上。
盯上李五丫和李七郎的,可不隻有街邊混混,在姐弟兩經過一家茶肆時, 茶肆外擺攤算命的一個老道叫住了兩人。
“兩位小友請留步!”
李五丫和李七郎愣了一下,轉頭看了過去。
老道雙眼無神,眼珠動也不動,坐在條凳上,身前是一張木桌,桌上放着龜殼和幾枚銅錢,桌子左側方立着一面旗,一面寫着劉半仙,一面寫着神機妙算。
老道一手放在木桌上,一手摸着白胡須,露出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
李七郎還是頭次看到算命的人,好奇的走過去,伸手在老道面前晃了晃:“老人家,你眼睛看不見?”
老道笑而不語,默認了李七郎的話。
李七郎驚訝了:“你既然看不見,那怎麽知道我們的?”
瞎眼老道嘴角揚起莫測的笑容:“兩位小友從老道面前經過,老道聞到了一股與衆不同的味道。”
李七郎瞪大了眼睛,随即擡起胳膊左右聞了聞,然後挎着臉道:“早上練完武,急着趕路,忘了洗澡了,沒想到身上的汗味重得連隔了幾米遠的人都聞到了!”
說着,看向李五丫。
“姐,難怪這一路老是有人看我們呢,原來是因爲我身上的汗味把人熏着了。”
聞言,瞎眼老道嘴角忍不住抽搐了幾下。
走上前探虛實的幞頭青年“噗呲”一聲就笑了出來,見李五丫、李七郎看了過來,當即走了過去。
“老半仙,這兩位小友命好着呢,就不用你算了。”
說完,朝着姐弟兩使了使眼色,示意兩人跟他走。
李五丫見了,嘴角勾了勾,笑着看了一眼瞎眼老道,帶着李七郎跟了上去。
瞎眼老道見幞頭青年來搶自己生意,有些不高興了,重重的哼了兩聲,想把李五丫、李七郎拉回來。
“面色不好,恐有血光之災.”
老道拖着長長的口音,一邊搖着頭一邊歎着氣。
“老頭,小心禍從口出!”
李五丫腳步不停,淡淡的回了一句。
聞言,幞頭青年和瞎眼老道神色同時一滞。
李七郎了解李五丫,一聽她這麽說,立馬就反應了過來:“姐,那人是假的算命先生?”
李五丫:“他會不會算命我不知道,但他是裝瞎。”說着,搖了搖頭,“京城的騙子也太不專業了,睜着眼睛裝瞎子,真把人當傻子了。”
李七郎歎了一句:“原來京城也有騙子!”
走在前頭的幞頭青年笑出了聲,見李五丫、李七郎看了過來,才笑着抱拳道:“在下甘繁仁,家中行二,你們可叫我甘二郎。”
李五丫古怪的看了他一眼:“幹飯人?”
甘繁仁不解:“有什麽不對嗎?”
李五丫搖頭:“沒有,你這名字,很好!”
甘繁仁下巴擡了擡:“這是家母特意請秀才先生取的。”
李五丫:“.挺适合你的。”
甘繁仁一臉謙虛:“家中長輩一直希望我能成爲仁善之人,我也正在朝着這方面努力呢。”
李七郎插話進來:“所以,你剛剛是特意站出來阻止那老頭騙我們的?”
甘繁仁笑而不語,見李五丫和李七郎隻是看着自己,并沒有任何表示,甚至連感謝都沒一句,心下轉動,當即開口道:“你們是頭次來京城吧?”
李五丫和李七郎齊齊點頭:“嗯。”
甘繁仁見兩人對這話題感興趣,連忙接着說道:“别看京城是天下最繁華之地,可吃不起飯的人也有很多,所以難免會有些小偷騙子。”
李五丫看着甘繁仁:“你對京城很了解?”
甘繁仁笑了:“我生在京城、長在京城,京城每一個地方我都了如指掌。”
李五丫眼睛亮了:“真的?那你能帶我們逛逛嗎?”
李七郎:“哪裏最熱鬧、好吃的最多?”
甘繁仁一點不耐都沒有:“能爲兩位小友領路是我的榮幸,隻是,兩位小友不等等家中長輩嗎?”
李七郎:“不用等,他們還在城外排隊呢,估計要排好半天才能進來呢。”
甘繁仁愣了一下:“長輩在城外等,那你們是怎麽進來的?”
這回輪到李五丫和李七郎笑而不語了。
甘繁仁心中暗罵了一句‘小鬼’,繼續笑道:“你們是舉家搬遷來京城的吧?”
李五丫點了點頭:“對啊!”
“我一看就是這樣。”甘繁仁又問:“家中是做什麽營生的呀?”
李五丫:“沒營生。”
甘繁仁愣了:“京城花銷可不小,沒營生怎麽生活?”
李五丫理直氣壯道:“我們還小,這不是我們該考慮的問題。”
甘繁仁:“.”
李七郎見他走路慢得像蝸牛,不樂意了:“你好煩啊,問問問,沒完沒了的,你打聽我們家做什麽?”
甘繁仁面色僵了。
這是哪裏來的土包子,說話不知道婉轉點嗎?
“能和兩位小友結識,這是咱們的緣分,一個忍不住就想多了解一下,好方便日後登門拜訪。”
李七郎面色更不好了:“我們才第一次見,你就要去我們家,你這人也太厚臉皮了。”
甘繁仁不想說話了。
他現在算是明白一些街道大哥不願意和鄉下二愣子打交道的原因,太不會說話了!
李五丫擔心弟弟将向導氣死,趕緊說道:“你帶我們到處逛逛吧!”
甘繁仁瞥了一眼兩人鼓鼓的荷包,再次露出笑容:“我們現在站的位置是德勝路,清道後就沒什麽好看的了,小哥想吃好吃的,得去北市那邊才行,那裏最是熱鬧不過。”
李七郎連忙催促:“那趕快走吧,你在前面帶路。”
甘繁仁再次在心裏暗罵,這兩個小鬼還真是不客氣呀。
等他轉過身,李七郎就拉着李五丫低聲道:“姐,這人有問題,他老看我的荷包!”
李五丫給了李七郎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沒事,正好咱們缺個向導,就讓他給我們帶路吧!”
李七郎點了點頭,想了想,有些不放心,将腰間的荷包放進了懷裏。
甘繁仁眼角餘光掃到李七郎的小動作,面色僵了一下。
小鬼發現他的目的了?
不應該呀,他應該沒露出什麽破綻才是。
“說起京城的市集,最熱鬧的還要數東市和西市,不過兩個都太遠了,就算是去北市也得花不少的時間。”
“外城太大,隻是靠腳力,從這裏去北市得花費兩個多時辰。”
見李五丫和李七郎蹙起了眉頭,甘繁仁又笑道:“不過,我們可以做油壁車,隻要半個時辰就能到北市了。”
李五丫:“油壁車?”
甘繁仁點了點頭,帶着姐弟兩進了一家車行。
車行裏頭站了不少人,甘繁仁走到一個中年漢子身邊低語了幾句,然後就朝着李五丫和李七郎招手。
然後,姐弟兩就跟着甘繁仁上了一輛三馬同拉的馬車。
馬車設有車廂,但四面沒有車壁,隻有四根柱子支撐着車頂,四面垂挂着透色絹布。
車寬三米、長五米,可一次性容納十人。
李五丫和李七郎坐下的時候,車裏已經坐了五六個人了,男女都有。
這可真的把李五丫給驚住了,這不就是古代版的公交車嗎!
“我把絹布綁起來,等會兒你們就可以看沿途的街景了。”甘繁仁貼心把姐弟兩所坐位置的絹布綁了起來。
李五丫側過身子,避免和甘繁仁碰到,頭看向外頭,感歎着:“設計的真周到!”
沒等多久,人就齊了,然後公交車動了,駛進了一條20米寬的街道。
“德勝路直通北市,可惜了,今天不能走,隻能繞道過去了。”甘繁仁一臉遺憾。
李五丫卻再次被驚到了,街道竟然分了左右行駛通道!
街道中央,一根根米長的木欄将路面分成了兩邊,一邊車馬往左行駛,一邊往右行駛,馬車跑在路上根本不用擔心和對面駛來的車馬碰撞到。
李五丫看向甘繁仁:“京城其他街道都這麽寬嗎?”
甘繁仁搖了搖頭:“當然不是了,東西連通的大街有30米寬,其他小街才是20米,坊間裏的胡同就隻有8米寬了。”
李五丫:“坊間?”
甘繁仁:“京城是按照坊區來進行治理的,我們平日就生活在裏坊中。每個坊都有兩三米高的夯土圍牆,圍牆四面都有坊門。”
李五丫默了默,這有點像唐代長安城的布局。
之後,随着馬車的移動,甘繁仁不時的和李五丫、李七郎講解着京城的趣事。
李五丫看到街上還有其他一樣的油壁車在跑着,有些還是四馬、六馬拉的,樣式都是統一的。
每輛馬車上都坐滿了人。
看到馬車裏男人女人都有,李五丫眸光閃了閃:“京城的姑娘可以随意外出?”
甘繁仁詫異的看向李五丫,在半空中抱了抱拳:“文德皇後在世時,曾三令五申道,不許将女子束縛在後宅内,大楚女子可爲官、可經商,自然是可以外出的。”
說着,古怪的看着李五丫和李七郎。
“你們咋連這個都不知道?”
這是從什麽偏遠地方跑出的土包子?!
馬車裏的其他人也聽到了甘繁仁的話,紛紛用看土包子的眼神看着姐弟兩。
李五丫默了默,沒再多問,可是很快,她又發現了新問題,駕駛馬車的車夫居然是個六品武者。
“駕駛這樣馬車的車夫都是武者?”
甘繁仁被這話問得一愣:“你怎麽知道車夫是武者?”他好像沒告訴過兩人這個。
李五丫:“看的。”
甘繁仁心頭緊了緊:“是的,爲了避免發生撞人事故,油壁車的車夫都是武者,駕駛之前都得考駕駛證。”
李五丫再次面露感歎:“想得真周到。”
甘繁仁心裏有些亂,不知要不要繼續行動,按他的打算,他是準備在馬車裏動手拿了兩小鬼的荷包的。
剛剛在綁絹布的時候,他就想動手,可是那兩姐弟剛剛都側開了身子,他根本無從下手。
小姑娘居然能看出車夫是武者.她也懂功夫?
甘繁仁猶豫了起來,聊了這麽久,還沒探出兩人的底細,這讓他有些沒底。
之後的一路,李五丫和李七郎都在看街上的風景,馬車不時的停下,車上有人下,也有人上。
過了半個時辰,車夫叫了一聲:“北市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