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家很快收到了蔣安泰的信。
“大哥來的信,還兩封!”
時老夫人将一封信遞給了時老太爺,自己讀起了另一封。
蔣安泰的兩封信,一封寫了他和李長森、李三郎的談話,将他們不願意和時正坤一家住在一個屋檐下說了出來。
另一封,寫了李三郎、李七郎救了蔡小侯爺,并被蔡總督叫到府上吃飯的事。
時老夫人和時老太爺将各自手中的信看完之後, 一個面露詫異,一個面含生氣。
“你看看我這封吧。”
兩人交換了信,看完之後,心情複雜,然後陷入了沉默中。
好一會兒後,時老夫人才歎了一聲:“我這個大哥啊!”
明明一封信就可以講清楚的事, 可他偏偏寫了兩封。
一封信隻是陳訴事實, 可是兩封信卻是表明了态度。
時老太爺也一臉感歎,對于大舅哥,他心裏是佩服的,若不是時運不濟,就他這把握人心的本事,一定可以混到高位的。
“現在怎麽辦?”
時老太爺有些頭疼,雖然時正坤不是自己的兒子,可是養了三十多年不是沒有感情的,如今要讓他搬出時府,他還真開不了這個口。
時老夫人沉默了一會兒道:“長森一家得接回來, 正坤那裏也不能鬧得太難看, 就算沒了血緣,但面子上也得過得去, 交給我來辦吧。”
說着,就讓丫鬟去請時正茂和時大夫人過來。
“等會兒正茂和顧氏到了,你就不要出面了。”
對于老妻的本事, 時老太爺是知道的, 點了點頭, 沒說什麽,等門外的丫鬟禀報大老爺、大夫人到了, 便起身去了卧房。
“母親,舅舅們來信了?”
向時老夫人行過禮後,時正茂就迫不及待的詢問。
時老夫人點了下頭,示意兩人坐下:“你們也看一下吧。”将一封信遞了出來。
時正茂接過信,飛快的讀了起來,讀完之後,滿臉怒氣:“這個長森太不懂事了,先是要名正言順的回來,現在居然還要讓我們将正坤趕出時府,簡直是得寸進尺!”
時大夫人聽了,連忙将信拿了過信,看完之後,眉頭也皺了起來。
她和時正茂的看法一樣,覺得李長森一家真的是在得寸進尺。
不過,作爲兒媳,有些想法丈夫說得,她卻不能表露出來,尤其是這事還牽扯到了婆婆的另一個兒子。
時大夫人看了看沉默不語, 并沒有多少表情的時老夫人,又看了看時老夫人對面空着的位置。
蔣家來信, 公爹竟然不在!
難道公爹和婆婆已經有了決定?
想到之前公婆公開孩子抱錯一事的堅決,時大夫人心裏有些着急了,他們該不會爲了那李長森真的要将正坤給趕出時府吧?
一個是翰林學士,一個是邊關軍戶,她沒有公婆爲人父母之心,站在時家當家主母的立場上,她自然偏向對時家更有利的時正坤。
爲了時家以後的發展,時大夫人顧不得是否會惹惱婆婆,開口說了一下自己的看法:
“母親,自從孩子被抱錯一事傳出去後,四弟那邊受到了不小的影響。如今他去翰林院當差,也會被人議論紛紛。”
“聽四弟妹說,如今四弟除了辦差,推掉了所有應酬,外人一概不見,就這麽将自己關在屋裏,可以想象他受到的打擊有多大。”
“若是此時再再讓他搬出時府,母親,我真怕他想不開,還有外界,也會議論得越發厲害,這太不利于他辦差了。”
時正茂接過話:“就是,正坤就算不是時家的血脈,那也是時家的養子,公開孩子被抱錯一事已經讓正坤心裏受了傷害,再讓他搬出時府,那他可就真的要和咱們家離心了。”
時老夫人看了看兩人:“你們的意思是?”
時正茂立馬道:“母親,我的意思是不能慣着長森一家,你瞧瞧他們的行事,讨價還價,把咱們當成市井中的那些商販了。”
“不和正坤一家住在一個屋檐下,要不然就不認時家,瞧瞧這話說的,父親母親接長森回來,是憐惜他,他倒拿來當籌碼威脅咱們了,毫無爲人子女的樣子。”
“依我看,就是我們表露得太積極了,母親,晾晾那一家子吧,我就不相信他們真的不想回來。”
時老夫人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水,有淡淡的放下:“行,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你下去忙你的事吧,我和芷涵說會兒話。”
時正茂愣了愣,知道母親想要和妻子單獨說話,倒也沒說什麽,起身告退了。
他一走,時老夫人也沒廢話,直接将第二封信給了時大夫人:“你大舅舅來了兩封信,你再看看這封吧。”
時大夫人面色微動,接過信快速看了起來,看完之後,滿臉的詫異和意外:“長森的兩個兒子救了蔡侯爺的獨子?!”
蔡家可是當今皇上生母的娘家!
因爲生母早逝,皇上對于唯一的舅舅十分的親厚,蔡小侯爺更是深得皇上的喜愛。
救命恩情
李長森一家和蔡家的這份關系,可比時正坤在翰林院對時家的好處大多了。
時大夫人心頭震動,心情也起伏不定,若看第一封信時,她對李長森一家的得寸進尺是厭煩的,可現在
時大夫人心中苦笑了一下,她也是個俗人啊,心中的秤杆一下就偏向了李長森一家。
此刻,她也隐約明白婆婆給她看這封信的意思了。
公爹和婆婆作爲時家的掌權人,是最希望時家重新興盛起來的,抛開親情不談,誰對時家有益自然選擇誰。
時老夫人像是沒注意到時大夫人的臉色變化,自顧自的說了起來:“正坤到底是時家養大的,就算要接回長森一家,也不能太忽視他的感受,時家還是很看重他的。”
說着,看向時大夫人。
“這封信除了我和老太爺,就隻有你知道了,之後我也不打算告訴其他人,你也别告訴正茂了。”
時大夫人點頭表示明白,她家老爺是個心直口快藏不住事的,這事他要知道了,肯定會露出端倪來的。
若這事傳揚了出去,那豈不是告訴外人時家是因爲看重李長森一家和蔡家的關系才選擇放棄時正坤的。
時老夫人繼續道:“蔣家來信,家裏人肯定都盯着,明天我會把第一封信給正業他們看,到時候,曾氏那邊你去勸慰。”
時大夫人再次點頭:“母親放心,我知道該怎麽說的。”
接回李長森一家是肯定的,那麽就得讓正坤一家搬出時府。
直接讓人搬走,這太難看,也太打臉了,不僅不利于時府的名聲,一個弄不好還可能讓正坤一家心生怨恨,是以,絕對不能這麽做。
如此一來,要想達到目的,就隻能讓正坤主動開口離開時家了。
時老夫人見時大夫人明白自己的意思,面露滿意:“你做事,我向來是放心的,正茂能娶到你,是他的福氣。”
被婆婆誇贊,時大夫人自然是開心的,不過還是謙虛的說道:“母親過譽了,跟您相比,我還不及十之一二呢。”
時老夫人笑着搖頭,歎道:“我啊,老咯,時府的将來還是得靠你們撐着。”
第二天,蔣安泰的信就被時家其他人傳閱了。
看過之後,所有人都表露了不滿,覺得李長森一家得寸進尺,紛紛跑去安慰時正坤。
時正茂不忍的看着面色發白的時正坤,拍着他的肩膀道:“正坤,你放心,父親、母親是絕對不會同意的。”
時正坤苦澀一笑,真的會不同意嗎?真要不同意,又爲何将信拿給他們看呢?不是該默默回了蔣大舅舅嗎?
“大哥,我去翰林院了。”
懿文院。
“太欺負人了!”
曾雨薇氣得臉色發青,時大夫人陪坐在一旁,時不時的安慰兩句。
“弟妹也别氣了,長森一家長在邊關,從來沒受過什麽教養,很多事啊都不懂”
曾雨薇發洩了一通,情緒平複了下來,着急的拉着時大夫人:“大嫂,父親、母親那邊不會同意吧?”
“若是相公真的被趕出了時家,那日後他還要如何在京城立足?你可一定得幫我們說說話啊。”
時大夫人義正言辭道:“這是肯定的,不用你說我也會的。”說着,頓了一下,歎道,“李長森在邊關吃了很多苦,好幾次差點死掉,父親、母親知道後,都很是愧疚,這才容着他提了諸多要求。”
“我們都是做父母的,這心情,你應該能理解。給他們一些時間,等這愧疚沒了,一切都會回到從前的。”
作爲利益損失的一方,曾雨薇沒法理解,一想到這段時間遭受的諸多非議,對那李長森一家她就厭煩死了,真恨不得他們立馬消失在這世間。
時大夫人看了看曾雨薇的臉色,又道:“你呀,真的别擔心,你自己想想,正坤如今可是翰林學士。”
“時家是武将出身,一直想靠詩書傳家,這麽多代,就出了正坤一個進士,父親、母親對他的看重,我可是看在眼裏的。”
“你再想想李長森一家,軍戶出身,長在連年戰亂的邊關,終日掙紮在溫飽邊緣,他們和你們一比,你自己說,他們比得過什麽?”
“如今啊,不過是仗着父親、母親心裏的那點子愧疚才能回時府罷了。日後的日子長着呢,時間久了,誰優誰劣,自然一目了然。”
“我實話告訴你吧,昨天收到大舅舅的信,父親直接發火了,他們想接回李長森,是爲人父母的本能,可正坤是他們養大的,誰敢說沒有感情?”
“如今啊,父親、母親也爲難得很,就因爲李長森一家的不懂事,如今連睡都睡不好。”
“母親都說了,這怕不是來讨債的,盡給他們找麻煩。”
聽着這些,曾雨薇的臉色才好了一些,冷哼道:“都說邊關的人野蠻無知,果然是真的,要不然他們是哪來的底氣,居然讓時家趕我們一家出去,也不看看他們有什麽資格!”
聞言,時大夫人眼眸垂了垂,端起茶碗掩蓋了面上的異樣。
資格?
就憑李長森是時家真正的嫡子,就憑着和蔡家的關系,他們還真有這資格!
随後又勸了一會兒,時大夫人就離開了。
當天晚上,時正坤回來後,曾雨薇就用時大夫人的話勸慰了一遍時正坤,時正坤聽後,眉頭舒展了不少。
“對于李長森的要求,父親、母親真的很是生氣了?”
曾雨薇笃定的點頭:“這還能有假,相公你雖是養子,可也是母親拉扯大的,她怎麽可能會讓你離開時府?”
這話,時正坤也願意相信,從小到大,母親對他是真的好。
曾雨薇繼續道:“我覺得大嫂說得沒錯,父親、母親對那李長森不過是愧疚罷了,其他的根本沒法和相公你比。”
時正坤神色好了不少,想了想道:“明天你回一趟曾家吧,把這事也給嶽父嶽母說說,順便幫我請下罪,是我讓他們丢臉了。”
曾雨薇捶了一下時正坤:“相公胡說什麽呢,這哪裏是你的錯?”說着,點了點頭,“也好,回去問問我父母的意見,他們看問題總比我們周到一些。”
第二天一早,曾雨薇就回了娘家。
時正坤不是時家兒子,也讓曾家惱火得很,可是他們又不能阻止時家接回親生兒子,女兒又已生兒育女,也就隻能盡量幫着女兒一家多争取些權益。
知道李長森一家又提要求後,還讓時正坤一家搬出時家,曾家也是十分的不滿,可不滿歸不滿,問題總是要解決的。
“讓正坤主動提搬出時府吧!”
曾老夫人對着曾雨薇道。
曾雨薇頓時急了:“母親,如今連我公婆都還沒說要讓相公搬走呢,你咋還讓我們主動提呢?”
曾老夫人看了一眼女兒:“我讓正坤主動提,這是給你們留臉面呢,你們還真要等着時家趕你們出門呀?”
曾雨薇哼了哼:“時府不會這樣做的,相公如今是翰林學士,時家才舍不得不要他呢。”
曾老夫人搖了搖頭:“若是那李長森非要你們一家搬出時府才來京城呢?”
曾雨薇頓了頓:“又不是傻子,我才不相信他們真的不會認時家呢,如今不過是在做樣子罷了。”
曾老夫人:“你信不信是你的事,我就問你李長森一家就是要一倔到底,你們該怎麽辦?”
曾雨薇不說話了。
曾老夫人歎了口氣:“你公爹是一定會讓李長森回來認祖歸宗的,聽母親的話,回去後,讓正坤主動提出搬離時府。”
“我也相信你公婆是舍不得正坤的,所以現在他們一定很爲難。”
“讓他們爲難的人是誰?是那李長森。”
“可若這時正坤站了出來,主動解了你公婆的爲難,你說,情感上你公婆會偏向誰?”
“除此之外,你們主動提還能掌握主動權,外頭人的說起來,還能落個好名聲。”
“再來就是,還能得到時家人對你們的愧疚。”
“其實把那李長森接回時府,你們着實沒必要太擔心。一個軍戶,說句不好聽的,連咱們家中的下人都不如,跟你們有什麽可比的?”
“不要太在意李長森一家,你們現在需要做的是,牢牢抓住時家人的心,讓他們一直站在你們這邊。”
“血脈親情是很重要,可是在絕對的利益面前,這又不值一提了。”
“要我說,趕緊将那李長森一家接回京,等他們所有的一切都被你們比下去後,時家人的态度自然會明了的。”
曾雨薇點着頭,覺得母親說得有道理,吃了午飯後就回了時家,等到時正坤下差回來,立馬将曾老夫人的話轉告給了他。
時正坤聽後,沉默了良久,他雖也覺得嶽母說得很對,但并沒有立即照做,而是等了幾天。
他還是想看看父母會不會爲了他,駁回李長森的要求。
可惜,他失望了。
家裏一直沒給蔣家去信,可見父親、母親還是拿不定注意,并沒有偏着他。
時正坤心中失望,在休沐這一天,正了正臉色,擡步去了懿祥堂,跪在時老夫人和時老太爺面前,主動提出要搬離時家。
表态過後,他果然從父親、母親眼中看到了愧疚。
時老夫人上前親自扶起時正坤,神色複雜:“正坤,你是好孩子,隻要你願意,時家一直是你的家。”
時正坤眼眶發紅,鼻子發酸道:“在兒子心中,時家永遠都是我的家。”
時老太爺也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雖沒說什麽話,可卻對時老夫人道:“百順街的那座四進宅子就給正坤吧。”
說完,似有些無法面對時正坤,快步離開了。
時老夫人繼續道:“雖然搬出去了,可也要常回來看看我們。”
時正坤心裏發酸,緊抿着嘴,隻能無聲點頭。
時正坤主動提出要搬出時府,這消息很快就傳遍了時府。
時大夫人聽到後,神色很是感歎:“沒想到竟真成了。”
心腹顧媽媽笑道:“這還不是多虧了夫人您從中斡旋。”
時大夫人搖了搖頭:“我做的那些算不得什麽,我是感歎李長森一家,一開始咱們誰放在眼裏了,以爲随便編個理由就能讓人回來。”
“可是瞧瞧現在這結局,人家愣是将正坤一家趕出了時府。”
“正坤一搬走,既體現了家裏對李長森一家的重視,也讓李長森一回來就是名正言順的時家四老爺。”
“哪怕他們什麽都不懂,有了這事打底,家裏的下人,還有外頭的人,誰敢小看他們一家。”
“這手段,連我都有些忌憚了。”
顧媽媽笑道:“夫人過慮了,不管他們多厲害,肯定是越不過大老爺和夫人您的。”
時大夫人失笑道:“那一家子不可小觑。”想到他們和蔡家的關系,又囑咐了一下顧媽媽,“對了,母親讓我給他們收拾院子,你親自去盯着,不要出任何差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