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沒有聽到什麽聲音?”
森林深處的一道天然小徑上,雪莉突然停下了腳步,有些疑神疑鬼地嘀咕道。
“聲音倒是沒有,但我聞到了……那種明顯的‘臭味’,”阿狗在雪莉身旁停了下來,喉嚨裏發出壓低而厭惡的聲音,“不止一個,夾雜着混沌寡智的污濁感,還有純粹而盲目的破壞沖動……”
“看樣子那些‘老熟人’果然又來了,”雪莉咕哝着,“他們還真是不知疲倦啊,這個‘無名者之夢’裏面到底有什麽東西值得他們這麽上心的,那個所謂的‘原始藍圖’就這麽大吸引力?”
阿狗沒有說話,隻是伏低了身子,仔細地感知着周圍殘留的氣息——湮滅教徒與幽邃惡魔留下的氣息。
它在那些氣息中找到了熟悉的東西。
“那個名叫‘理查德’的湮滅教徒也在其中。”它突然擡頭說道。
“那家夥還敢來?”雪莉頓時有些驚訝地睜大了眼睛,“上次把他砸成那樣,我還以爲那家夥起碼得在現實世界躺一陣子……”
阿狗晃了晃腦袋:“看樣子他們在‘入夢’的時候都做了充足的準備,在心智層面擁有足夠的防護,在夢境中受的傷害并不會對現實造成太大影響……這也合理,畢竟他們組織起這麽多人手進入無名者之夢,肯定已經對這地方的運行機制有了充分的了解。”
雪莉皺着眉:“他們還在這附近嗎?”
“已經離開一會了,”阿狗謹慎地判斷道,“幽邃惡魔的氣息正在快速消退,但不好說他們現在離這裏有多遠——雪莉,我們要小心了,那個‘理查德’也在,他認識你,上次的把戲不會奏效第二遍。”
雪莉臉上的表情頓時緊張起來,她飛快地确認了一下周圍的環境,扭頭對阿狗認真說道:“那咱們幹脆在這找個地方藏着?等着現實世界天亮——反正這片森林這麽大,那幫邪教徒應該不會走回頭路。”
“我不建議這樣,别忘了那詭異危險的‘侵蝕’現象——它會突然發生,迅速蔓延,”阿狗搖着頭,“這裏沒有哪個角落是安全的,唯一可能的安全地帶或許就在那個所謂的寂靜牆裏面,咱們得找到那道‘牆’。”
一邊說着,它一邊擡起頭,看向了森林深處的某個方向:“那幫湮滅教徒也在尋找‘寂靜牆’,咱們遠遠地跟在他們後面,隻要做好隐蔽,主動權就在咱們手上。”
“啧,好吧,我就是随口一說,”雪莉砸砸舌頭,無奈地說道,“那咱們走吧,注意别跟那幫邪教徒靠太近了。”
阿狗點了點頭,又仔細确認了一下空氣中殘留的氣息及其指引出的方位,邁步向前走去——但它隻往前走了一步,便突然又停了下來,同時飛快地低聲開口:“注意,有人靠近!”
幾乎在阿狗話音剛落的同時,雪莉便聽到了突然出現在附近的腳步聲——那聲音毫無預兆,就仿佛是有個人憑空出現在附近,雪莉瞬間渾身緊繃,緊接着便一手緊握鎖鏈,猛然轉頭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一位身材高挑的精靈少女出現在雪莉的視線中。
她穿着一身風格奇特的輕便甲胄,那看上去像是某種便于在森林中活動的獵裝,又在關鍵位置做了加固,她有着一頭如陽光般的淡金色長發,發絲間編織着微微泛光的藍色絲線——而在她手中,則是一柄造型奇特的武器,像是組合起來的長矛與長柄戰斧……
在看到這仿佛憑空出現一般的精靈少女之後,雪莉頓時微微一怔,而就在她愣神的這一兩秒鍾裏,精靈少女已經向她走來一步。
“你沒有收到撤離的命令嗎?爲什麽還在牆外面活動?”
聽到對方的聲音,雪莉張了張嘴,突然出現的變故讓她有點無措,但很快她便反應過來,從小到大學來的演技和察言觀色發揮了作用:“啊,我……迷路了,我正準備去寂靜牆那邊呢。”
陌生的精靈少女似乎沒有注意到雪莉剛才一瞬間的緊張無措,甚至沒有對外形猙獰恐怖、因事發突然而沒來得及躲避的阿狗露出任何異樣的表情,她很自然地對雪莉和阿狗點了點頭,開口說道:“伱和你的夥伴正在侵蝕現象活躍的區域,這地方可不安全——幸好你們遇上了我這個巡林者。”
一邊說着,她一邊用手中的長柄斧指示了一下森林中的某個方向:“跟我來,我帶你們去寂靜牆。”
“啊……好的。”雪莉愣了一下,迅速反應過來,一邊飛快地在意識深處呼叫船長一邊拽着阿狗跟上對方的腳步。
她們出發了,向着那道“寂靜牆”的方向,穿過鋪滿枯枝落葉的天然小徑,越過崎岖起伏的林間空地,漸漸走向森林深處。
手執奇特兵器的精靈少女走在前面,路上很少開口。
這當然不利于收集情報,于是雪莉隻能主動打破沉默,在思索了一下話題之後,她開口問道:“對了,你叫什麽名字?”
精靈少女突然停了下來,轉過頭很認真地看着雪莉的眼睛,過了兩三秒鍾,她才輕聲開口:“我叫希琳——希望你能記住我的名字。”
雪莉瞪大了眼睛。
……
茫茫黑暗與迷霧深處,氣氛詭異寂靜的“失鄉号”上,正坐在航海桌旁跟“山羊頭”交流的鄧肯突然一怔,停下了與“山羊頭”之間的交談。
他微微皺起眉,仿佛聆聽着從遠方傳來的聲音,臉上的表情迅速變化着,從困惑到若有所思。
桌上的“山羊頭”則對鄧肯的突然停頓沒什麽反應——在鄧肯不再說話之後,它就跟着安靜下來,既無疑問,也無主動表達的傾向。
這個出現在詭異失鄉号上的“山羊頭”就好似一個處于半夢半醒中的“應答機器”,除了最初打招呼的時候會主動開口,大部分情況下隻要鄧肯不跟它說話,它就很少有什麽反應。
鄧肯看了這山羊頭一眼。
到最後,這山羊頭也沒說明白“薩斯洛卡在很早以前就死了”到底是怎麽個意思,它隻是單調地重複着這句話,就像思維被卡在了這條“信息”上。
略作猶豫之後,鄧肯起身離開了座椅,邁步走向不遠處的那面古樸橢圓鏡。
航海桌上的山羊頭慢慢轉動着腦袋,無聲地用目光追蹤着鄧肯的行動,但仍舊一言不發——那無言的視線便顯得格外瘆人。
然而鄧肯現在多多少少已經能無視這個可疑山羊頭的詭異之處,他徑直來到了鏡子前面,伸手敲了敲鏡面。
阿加莎的身影幾乎立刻便浮現在鏡子上。
鄧肯密切注意着身後的目光,感知着船長室中的氣息變化——但那個可疑山羊頭對阿加莎的出現沒有任何反應,就像看不到一樣。
“船長。”鏡子中的阿加莎也謹慎地看了一眼山羊頭的方向,在确認對方真的沒什麽反應之後才松了口氣,對鄧肯點頭緻意。
“雪莉和阿狗在森林中遇到了另一個‘希琳’。”鄧肯回應了阿加莎的緻意,随後直截了當地說道。
阿加莎張了張嘴,表情一時間有點錯愕,緊接着立刻反應過來:“那露克蕾西娅小姐那邊……”
鄧肯點了點頭:“她還和‘希琳’在一起。”
兩個人隔着鏡子陷入了短暫的沉默,顯然誰都沒什麽思路。
過了一會,阿加莎才輕輕吸了口氣,打破沉默:“船長,我這裏也有些發現。”
鄧肯下意識壓低聲音:“你發現什麽了?”
鏡中的阿加莎擡起手,無言地指了指船長室最深處的那扇門——那扇通往船長寝室的木門。
“剛才在您和山羊頭交談的時候,我穿梭了這艘失鄉号上的各處鏡面,所有鏡面的位置和呈現出的景象都和現實中的失鄉号沒什麽區别,唯有這裏面……我被一種詭異的‘屏障’阻擋了。”
鄧肯立刻看向船長寝室的方向,聽着阿加莎講述的情況,他的眼神漸漸嚴肅起來。
片刻的思索之後,他邁步走向了那扇門。
航海桌上,黑色的山羊頭木雕再次吱吱嘎嘎地活動起來,一雙深邃渾濁的漆黑眼球追蹤着鄧肯的活動。
鄧肯用手握住了房門的把手,但他沒有直接推開,而是轉頭盯着桌上的山羊頭——在對視了一會之後,他才沉聲開口:“這裏面有什麽?”
“我不知道。”山羊頭慢慢說道。
“我可以進去嗎?”
“我不知道。”山羊頭仿佛重複般開口。
“……如果我進去,會發生什麽?”
“我不知道。”那可疑的山羊頭似乎永遠都隻會重複這一句。
但不管怎樣,它似乎并沒有阻止的意思。
鄧肯最後深深看了一眼那山羊頭的方向,接着收回目光,看着面前那格外熟悉的房門,深吸一口氣,用力轉動把手。
一片錯亂交疊,仿佛無數抽象線條反複渲染疊加而成的空曠空間出現在那扇門背後。
鄧肯定定地站在門前,看着“房間”内的景象——在那混亂疊加的抽象線條中,他還依稀能辨認出一些東西:床鋪,桌子,窗戶,牆壁。
然而所有這些東西都失了真,就像在一個精神錯亂的人腦海中胡亂重組,又在一個颠三倒錯的夢境裏進行了重現,根本看不出它們原本正常的模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