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麗絲與凡娜藏身到了街巷角落的暗處,她們将在這裏等待指令,同時關注建築物周圍的動靜。
鄧肯與莫裏斯則來到了那棟有着黑色大門的建築物前。
建築物内很安靜——這是理所當然的,畢竟現在太陽還未升起,而這個世界的夜晚向來不适合普通人活動,大多數正常人入夜之後都沒什麽夜生活,早早入睡等待天明才是常态。
但是從深海中返回的“複制品”也會如普通人那樣作息嗎?
鄧肯擡起頭,注意到了門框一角的醒目按鈕,便伸手按了兩下。
隐隐約約的,能聽到建築物内傳來電鈴尖銳又急促的響聲——在這寂靜的夜晚,電鈴聲顯得格外突兀。
“或許我們不該在宵禁時候登門,”莫裏斯摸了摸腦門,語氣中帶着些許猶豫,“驚動鄰居的話會引起懷疑的。”
“但你那位朋友很可能等不了太久,能早一點也好,”鄧肯淡淡說道,“别的就不用擔心了,引起教會懷疑或者驚動城邦當局都是生活的一部分,你應該适應作爲失鄉号一員的身份。”
莫裏斯張了張嘴,卻什麽也沒說出口,而這時候鄧肯又伸出手,按了兩下門口的電鈴。
終于,他們聽到建築物内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伴随着腳步聲還有什麽東西被撞倒的動靜——接着客廳的燈被打開了,柔和的燈光透過旁邊的窗戶灑在街道上。
門鎖轉動聲咔哒響起,那扇黑色的大門打開了一條縫,有一隻警惕的眼睛透過門縫看着外面,同時傳來了一個年輕而又緊張的聲音:“是誰?”
那聽上去是位年輕女性。
鄧肯與莫裏斯對視了一眼,前者有些驚訝,後者則若有所思,并仿佛想到了什麽。
“是伽羅妮嗎?”莫裏斯試探着問道,“布朗·斯科特先生在家嗎?我是你老師的朋友。”
說着,他又轉向鄧肯,壓低聲音飛快地說道:“可能是布朗·斯科特的那個學生,我聽他提起過。”
鄧肯了然地點了點頭,與此同時,門後面那個年輕聲音的主人在聽到莫裏斯的話之後明顯遲疑了一會,才猶豫着開口:“抱歉,天太晚了,而且老師也正在睡覺,有什麽事明天天亮再說可以嗎?”
莫裏斯皺了皺眉,情況跟他一開始預期的不一樣,他沒想到在布朗·斯科特去世六年之後,對方的學生竟然還住在這座房子裏,但在短暫的思索之後,他便組織好了語言:“我們到的太晚了,現在還沒找好住處——另外,伱的老師在之前給我寫了封信,是他邀請我來的。”
說着,這位老學者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我的名字叫莫裏斯·安德伍德,你的老師應該向你提起過。”
門裏的聲音安靜下來,那位“伽羅妮”似乎是在回憶和思考,又過了好幾秒鍾,她的聲音才再度響起:“那……你們稍等一下,我打開鏈扣。”
金屬碰撞以及鎖鏈摩擦的聲音在夜色中響起,門裏的人打開了挂在内側的安全鎖扣,房門終于打開了,在溫暖明亮的燈光中,鄧肯看到了一個……高大且有點怪異的身影。
那身影幾乎隻比凡娜矮那麽幾厘米,将近一米九的身高顯得格外醒目,而且和身材高大卻依然保持苗條的凡娜不同,這位站在門口的年輕女士渾身都能看到強壯有力的肌肉輪廓——可更令人在意的卻不隻是她的身高,而是她那如岩石一般泛着灰白色澤的皮膚,以及皮膚表面若隐若現的淡金色紋路。
但除了這些醒目的非人類特征之外,她的面容倒是與尋常的年輕人類女性沒什麽不同,甚至還顯得有些……清秀。
因爲是深夜驚醒,這位仿佛石頭般的年輕女士身上隻套着一件寬松的睡袍,褐色的長發略顯雜亂地披散在腦後,她扶着門框,帶着謹慎審視的目光打量着站在門口的兩位不速之客。
正如鄧肯在好奇地打量她,她也在好奇地打量鄧肯——一個穿着黑風衣、戴着寬邊禮帽的魁梧訪客,衣物的縫隙間甚至看不到任何容貌特征,隻有層層繃帶。
哪怕寒霜人對“繃帶”習以爲常,這位訪客的模樣也有些過于具備壓迫感了。
她的肌肉都肉眼可見地緊繃起來。
“啊,我忘記說了,”莫裏斯的聲音突然響起,及時打破了這有些尴尬又有些緊張的氣氛,他轉向鄧肯,“布朗的學生伽羅妮是一個森金人——在北方城邦确實不太常見。”
接着他又看向站在門口的伽羅妮:“這位是鄧肯先生,他是……”
“莫裏斯先生的朋友,旅行中的探險家,對布朗·斯科特先生的研究很感興趣,因此順路拜訪,”鄧肯主動說道,“希望這沒有給你們帶來困擾。”
“……老師在休息,不知道什麽時候醒,但他确實提起過莫裏斯先生可能會來拜訪,”伽羅妮說道,與那高大健壯身材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她的聲音總顯得有些輕細遲疑,還帶着仿佛畏懼般的不自信感,在說話的時候,她甚至不敢跟鄧肯和莫裏斯對視,隻是一邊嘟囔着一邊朝旁邊讓開,“你們先進來吧,外面很冷。”
莫裏斯道了聲謝,便與鄧肯一同踏入了這座房屋。
門軸轉動聲打破夜晚的寂靜,黑色的房門關閉了,街道上再次安靜下來。
進入大門,首先所見的便是一間頗爲樸素的客廳,客廳裏的家居陳設看上去已經使用了一二十年往上,客廳一側連接着廚房與餐廳,另一側則有一條通往二樓的樓梯,樓梯下面則還可看到一道窄門,那可能通往地下室或酒窖。
在電燈的明亮光芒下,這客廳中看不到什麽可疑的陰暗角落,入目所見的一切,都十分溫馨且……普通。
鄧肯與莫裏斯沒有表現出過分的好奇,隻是簡單打量了一下四周便在伽羅妮的帶領下在客廳落座,随後那位身材高大的森金人女士便走進廚房,開始忙忙碌碌地煮茶以及準備點心。
“要來些甜煎餅和香腸嗎?現在隻有這個了……”伽羅妮在廚房對兩位客人喊道,聲音中略帶歉意。
“有杯熱水就行了,不必那麽麻煩,”莫裏斯擺了擺手,等伽羅妮走過來的時候又不經意般問了一句,“對了,你一直住在這裏嗎?”
“嗯,一直住在這,”伽羅妮點了點頭,“老師之前出了一段時間遠門,他把鑰匙交給我,讓我幫他打理這裏——我就幹脆從之前租的地方搬過來了,一直到現在。最近他回來了,我就繼續住在這裏照顧他。”
“出了一段時間遠門?”莫裏斯下意識皺了皺眉,“是什麽時候的事?”
“……五六年了吧,”伽羅妮想了想,不太肯定地說道,表情又有些羞愧,“我總是記不太準時間,老師經常說我。”
莫裏斯和鄧肯交換了一下眼神。
“布朗先生是什麽時候回來的?”鄧肯仿佛随口問道。
“大概一個月吧,”伽羅妮似乎并沒多想,隻是閑話家常般回答着客人的問題,“他突然回來了,說旅行很累,要好好休息一段時間……哦,就是那之後他提起要邀請莫裏斯先生來家裏做客的。”
“剛收到他的信時,我也十分驚訝,”莫裏斯順勢往下說道,“他已經很多年不曾跟我聯系了,多年前我最後一次收到他的消息,還是聽說他要乘船出海……啊,好像是一艘叫做‘黑曜石号’的小型郵輪?”
一邊說着,他一邊不動聲色地關注着眼前之人的反應。
然而伽羅妮在聽到“黑曜石号”的時候根本沒有任何反應,她隻是回憶了一下,便搖搖頭:“這我就不知道了,他出門的時候沒有跟我說太多……”
這位女學生回答時的語氣神态都沒有任何問題。
然而她的回答本身就明顯不太對勁。
她不知道自己的老師出門坐的是哪艘船!
如果是普通的師徒關系,這當然沒什麽,但她跟那位民俗學者之間的關系顯然超出一般師徒——布朗·斯科特可以把自己的居所鑰匙都交到這位學生手上,而後者更是在這裏一住六年,并且在老師“回家”之後又毫不遲疑地承擔起了照顧的責任,有這種親密且相互信賴的關系,布朗是不可能在出門時沒有告知伽羅妮自己的行程的。
伽羅妮坦然地迎着訪客的目光,臉上的表情淡然平靜。
仿佛發生在她身邊的一切,都理所應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