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妮娜正要跑去二樓打招呼的時候,鄧肯便出現在了樓梯上。
他聽到了樓下傳來的動靜。
“鄧肯先生,”莫裏斯來到樓梯前,擡頭看着正向下投來視線的“船長”,“我在一本關于克裏特古王國的文獻中找到了您給我看的那個符号……至少非常相近。”
鄧肯注意到了莫裏斯眼底微微的血絲以及略顯浮腫的眼皮,顯然,這位老學者爲了查找這些資料頗費了一番工夫,但他眼神中又帶着一絲興奮的光彩,精神狀态顯得異常振奮——這是沉浸于研究并終有所成時才會有的神采。
鄧肯看了一眼樓下的妮娜和愛麗絲等人,微微點頭:“你們看店。”
随後他看向莫裏斯:“上樓來說吧。”
老先生夾着那本大書踏上了樓梯,古舊的木闆階梯發出吱吱嘎嘎的響聲,他跟在鄧肯身後到了二樓的主卧室——這是他第一次來到這個地方。
以一位亞空間陰影的居所标準來看,這卧室略顯樸素,但考慮到鄧肯先生“扮演凡人”的特殊“愛好”,這樸素的房間又顯得頗爲正常。
莫裏斯謹慎地控制着自己的舉動,在滿足好奇心的同時不要做任何多餘的窺探,鄧肯則從旁邊拉過兩把椅子,示意老先生将那本大書放在靠窗戶的書桌上。
“給我說說你的發現吧,”鄧肯坐下之後說道,“那個符号到底代表着什麽?”
“關于它的意義……暫時還沒有頭緒,我隻是找到了它一個最有可能的出處,”莫裏斯定了定神,将那本看上去就價值不菲的文獻打開,找到裏面夾着書簽的一頁,“您注意到這個位置了嗎?它出現在這兒。”
鄧肯微微皺眉,他看到那一頁是幅圖畫,一幅頗爲精美的手繪插圖,所展現的應該是某個大型建築的一部分,看上去像是宮殿的正門,而那個帶着六邊形邊框和破碎十字結構的符号便出現在正門上方的浮雕中,居于整個畫面的中央。
至于那浮雕的内容……似乎隻是一些看不出含義的花紋。
正如莫裏斯剛才在樓下時說的,這個符号在一個很不起眼的地方——它隻是一幅插圖上的一個小小的裝飾部分,在整幅畫面中所占的比例甚至不到十分之一,也沒有被特殊标注出來。
真難爲莫裏斯竟然可以從成堆的文獻裏找到這本書,又從這本書裏找到這麽個角落。
“我朦朦胧胧留着點印象,應該是很久很久以前看到過一眼,感謝智慧之神的賜福,這份‘印象’直到今天還能發揮作用,讓我找到了這個‘小玩意兒’,”莫裏斯解釋道,“這幅插圖是臨摹品,它的原稿最初出現在一個關于古克裏特王國建築遺迹研究的文獻中,那份文獻目前不在普蘭德,但我相信我的一些學術界朋友應該能幫上點忙……
“當然,即便沒有原稿,這本書上記載的内容也很有用,它提到這份手繪插圖所描繪的是一座曾位于邊境海域的失落遺迹,那座遺迹位于無名荒島上,而該島嶼在新城邦曆223年左右神秘消失在一片濃霧中,在徹底消失之前,曾有數支探險隊成功登島,并考證了遺迹的形制和年代,确認它應是克裏特古王國時期産物,從建築表面紋飾和浮雕判斷,整個設施應該是某種兼具學術和宗教意義的大型建築……”
莫裏斯一邊說着,一邊用手指着插圖相鄰一頁的文字記述,在那略微泛黃的書頁間,可以看到老學者早年間曾寫下的批注。
“這種具備硬朗、深刻線條的浮雕以及花紋中的大量菱形元素是克裏特古王國的建築特征,他們崇尚線條厚重且具備力量感的建築風格,其宮殿樓宇的主體部分多半呈各種長方體或金字塔形狀,這座建築完美符合這些特征……”
一邊聽着莫裏斯老先生的解讀,鄧肯的目光一邊慢慢掃過那些圖畫和字句,他的注意力又落在了畫面裏正門浮雕中心的那個六邊形紋路上,眉頭微微皺起:“關于這個符号,并沒有針對性的解讀。”
“……很遺憾,這份文獻隻是一個籠統的介紹,并沒有涉及對遺迹種種細節的詳細解讀,”莫裏斯搖了搖頭,“但這又是難免的情況——克裏特古王國距今已有萬年,其留下的遺迹少之又少且多半損毀嚴重,再加上各種資料的遺失或‘污染’,能供後人解析的知識本就支離破碎,我們應該很難找到一篇專門針對古王國某扇大門上的某個花紋做研究的文章……”
“學術或宗教設施,入口處的徽記……”鄧肯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一群一萬年後的‘苦修者’,爲什麽會随身帶着一個來自克裏特古王國時期的護符?”
他轉過頭,看着莫裏斯:“你認爲,有可能存在傳承了一萬年的‘克裏特遺族’麽?”
“……有人說過,嚴謹的學者不應該盲目否認任何一種可能性,哪怕它的概率微乎其微,但從我個人角度,我認爲這真的不可能。”
莫裏斯一邊思索着一邊謹慎說道。
“一個類似苦修者的群體,人數可能極少,活動極爲隐秘,經曆了古王國崩潰之後的大混亂,經曆了紛争年代,經曆了舊城邦戰争,傳承了整整一萬年,中間既沒有斷了代,也沒有被人發現……如果這個可能性都成立的話,我更願意相信他們是一個在近代才成立的秘教團體,因爲偶然發現了一些古文獻或者類似的遺迹,便把克裏特時期的某個符号當做了自己的标記來用——這個可能性還更高一點。”
鄧肯聽着老先生的想法,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目光又掃過那些文字資料。
在資料上,有一些段落顯然是引用了文獻原稿中的記載,記述着一千多年前的那批探險家所留下的隻言片語:
“……它就伫立在島嶼中心,主建築和周圍的附屬建築幾乎占據了整座海島,似乎那座島就是專門爲了這座建築而生的……
“……建築物的主體材質看上去是石頭,但比石頭堅韌,色澤蒼白,士兵用冰鎬嘗試鑿開其中一塊牆磚,費了很大力才成功……冰鎬和牆磚撞擊時發出誇張的火光,牆磚斷裂的地方帶着銀灰色的質感。
“島嶼附近還有幾座小島,都很荒涼,稀稀落落的植物,連蟲子都不多見……沒有建築物遺留,或許曾有過,但規模太小,已經被時光吞噬……
“……第三天傍晚,小艇繞島巡視,發現原本位于水面以上的一處坍塌點不知何時已經被水淹沒,然而沒有任何漲潮的迹象……附近海域開始起霧,牧師有不好的預感,在向死亡之神巴托克祝禱并尋求啓示之後,他建議我們立刻遠離這座島嶼。”
鄧肯直接看向這段引用的末尾,看到文獻作者如此記錄:
“在該探索隊伍撤離之後的第七天,大霧消散,另一支隊伍抵達該海域附近,已經找不到這座無名島嶼。”
鄧肯心中不免有些遺憾。
“就這麽被濃霧吞噬了啊……”他輕聲歎息着,“聽上去像是邊境坍塌的結果。”
“看起來很像——但當年還沒有很成熟的聖徽道标技術,也沒有足夠準确的觀察手段,包括邊境坍塌和‘霧噬’現象在内的幾種異常現象很容易被混爲一談。”
“霧噬現象……”鄧肯略微回憶,便在腦海中找到了對應的知識——他這段時間一直通過書本惡補這方面的常識,“如果真是霧噬現象,那麽這座島還有可能在日後類似的濃霧中短暫重現世間,但看樣子,并沒有這方面的記載流傳下來。”
“确實如此,但也有可能是相關的資料散佚了。”
鄧肯嗯了一聲,手指則不自主地拂過那幅插圖,拂過那上面小小的破碎十字标記。
“這幅圖畫……應該不存在臨摹者‘自由發揮’的可能吧?”他突然不放心地問道。
“我認爲不會,”莫裏斯立刻回答,“這是非常嚴謹的文獻資料,插圖的繪制者和原始文獻的編纂者都是以嚴謹留名的學術權威,在留下這些資料的時候,他們甯可把模糊不清的地方原封不動地留給後人,也不會在缺乏證據的情況下擅自做什麽‘補充調整’,或者說,哪怕他們做了調整,也一定會在備注裏專門說明對應的情況。”
“真實可考麽……”
鄧肯在若有所思中輕聲咕哝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