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妮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她剛來得及看到墓園門口站着兩個陌生人,便被老看守略顯佝偻的身軀擋住了視線,而老人略有些緊張的聲音則傳入她耳中:“孩子,别看那邊。”
小姑娘有些緊張:“看守爺爺,怎麽了?”
“别動,别說話,沒事的。”老人輕聲說道,同時目光仍然停留在那魁梧的身影上,他的一隻手放在身旁,擋住安妮有些不安分的視線,另一隻手則按在胸口——那裏有一枚護符,在必要的情況下,它可以用于觸發整個墓園的警報。
那魁梧的身影朝這邊走來了。
老人渾身的肌肉都跟着緊繃起來。
“上午好,”一個低沉的嗓音從那厚厚的繃帶下面傳來,仿佛帶着墓穴中的回響,“這應當是我第一次正式的‘登門拜訪’。”
是清晰的語言交流,而且态度很友好——如之前的接觸一樣,這位不可名狀的“訪客”表現出了友善的立場。
可老看守身上的肌肉一點都不敢放松下來,他曾想過這位訪客遲早會有下一次造訪,也想過自己會在怎樣的情況下與對方交流,卻萬沒想到對方竟然就這樣光明正大地來到了墓園門口,站在對面跟自己打起招呼,他也不知道身後的安妮是否會受到這訪客的影響,所以隻能盡可能擋在二者之間,飛快思考着接下來的應對。
老人的緊張完全落在鄧肯眼中。
他看上去甚至比第一次見面時還要緊張——是因爲身後護着的孩子?
“放松些,”鄧肯說道,語氣中帶着些笑意,“我沒有任何敵意——更不會傷害你身後那孩子。”
“我知道您是友善的,但您的存在本身就有可能影響到普通人,”老看守謹慎地說道,盡可能讓自己的語句不至于冒犯到眼前的訪客,“這孩子沒有受過超凡方面的訓練。”
“哦,那她反而很安全,”鄧肯說道,“她看不到的,你應該也明白。”
老看守沉默了一下,他知道對方的意思,也知道作爲普通人的安妮應該反而不會像自己一樣受到某些超凡力量的影響,但他仍然沒有放松下來,隻是謹慎地問道:“您這次前來,是想做什麽?”
“那位女神官不在嗎?”鄧肯好奇地看了一眼墓園方向,“我有些比較重要的事情要告訴她。”
“她剛剛離開了,”老看守說道,同時因對方提到阿加莎而愈加謹慎,“您找她有什麽事?”
随後他頓了頓,又補充道:“我可以随時聯絡到她——墓園看守也是神職者,且可以直接聯絡大教堂和守門人。”
“啊,那也好,我可以省些事了,”鄧肯說着,擡起手在口袋裏掏了掏——這個動作讓眼前的墓園看守明顯緊張了一下,他見狀笑着搖了搖頭,“别緊張,如果我真的有惡意,并不需要擡手。”
話音落下,他已經從風衣口袋裏掏出了一份封好的信件,擡手遞給眼前老人。
“把這個轉交給那位名叫阿加莎的‘守門人’,或者直接轉交給你們的大教堂也行,”鄧肯随口說道,“反正是個消息,消息送到了就行了。”
一封……信?竟然是一封信?!
老看守錯愕地看着對方掏出來的東西,下意識地接過之後才反應過來,他困惑地眨眨眼,萬沒想到一位不可名狀的造訪者以實體降臨墓園,爲的竟然就是給自己一封信。
他又翻過信封看了一眼。
信封背面竟可以看到本地某個小印刷廠的标記和編号——這甚至不是什麽超凡力量凝聚出的“儀祭密函”,它是從路口某個報刊亭買來的,甚至可能是今天早上路過的時候順手買的。
老人擡起頭,略微渾濁泛黃的眼珠裏帶着明顯的疑惑和問詢。
“爲城邦安全做一點小小的貢獻,”鄧肯笑了笑,可惜他的友好表情完全被繃帶擋住,随後他的目光便越過老看守,看向了正躲在老人身後的那個小姑娘,“吓到伱了嗎?”
“沒有,”安妮搖了搖頭,小心翼翼地透過老人的手指縫看着對面那個高大魁梧的身影,“我膽子很大的。”
“我有個侄女,她的膽子也很大,”鄧肯說着,看向老人,“這孩子是……”
“隻是想來墓園參觀罷了,是一個和教會沒什麽關系的普通人,”老人立刻說道,在意識到安妮真的沒受什麽影響之後,他稍微放松了點,“我正勸這孩子回去,今天天氣太糟糕了。”
“下雪的日子容易滑倒,”鄧肯點了點頭,又看着小女孩随口問了一句,“你叫什麽名字?今年多大了?”
老看守心中一緊,就想提醒從未接觸過超凡力量的安妮不要開口,畢竟向來曆不明的上位超凡透露姓名是相當危險的舉動——
但他慢了一步。
“我叫安妮,”女孩沒什麽戒心地說道,“安妮·巴貝利,今年十二歲了!”
墓園大門前,突然被安靜籠罩。
鄧肯靜靜地看着那個正将腦袋從老看守身後探出來的小姑娘,注視着她的眼睛,以及那隐約和克裏斯托·巴貝利船長有幾分相似的眉目輪廓。
他隻是随意問了一句,卻沒想到……事情會這麽巧。
踩雪聲從旁邊傳了過來,愛麗絲有些驚奇地看着自稱“安妮·巴貝利”的小姑娘,又扭頭看向鄧肯:“啊,我記得巴貝利這個姓氏,這不是……”
鄧肯慢慢彎下了腰,讓自己的目光與那女孩平齊,讓自己的語氣盡量溫和一點:“你姓巴貝利?”
似乎是因爲氣氛突然發生了變化,安妮顯得有點緊張,她往老看守身後縮了縮:“是,是啊。”
“克裏斯托·巴貝利船長,跟你是什麽關系?”
“他是……我爸爸。”安妮小聲地說道,接着下意識地抓了抓老看守的衣服,擡頭看着老人,似乎是想要求助。
然而老人沒什麽反應,他隻是面露驚愕,似乎想到了什麽,帶着不可思議的表情看着鄧肯,同時又驚疑不定地看向了那位帶着面紗、金發披肩的年輕女性。
“你是克裏斯托船長的女兒——你和你母親住在壁爐大街?”鄧肯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又問了一句。
安妮慌忙點了點頭,接着似乎反應過來:“你……認識我爸爸?”
“……見過,雖然不算太熟,”鄧肯輕聲說道,“他托我看望你和你的母親,我還沒來得及去找你們,沒想到在這裏碰面了。”
安妮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一旁的老看守同樣如此。
“我爸爸他……”安妮張了張嘴,卻半天沒想到該說些什麽,拼命組織了半天語言之後她才小心翼翼地問道,“他真的已經死了……對嗎?”
鄧肯輕輕點了點頭。
“那……那他還會被送到這裏嗎?”安妮又慌忙問道,“大人們說,信仰死亡之神的人,死後靈魂都會回到巴托克的墓園裏,然後被接引到那扇大門前,看守爺爺告訴我,這座墓園就是……”
安妮說着說着,聲音突然變小了。
其實從很久以前開始,她就已經不再相信老人曾告訴自己的那番話。
她今年已經十二歲了。
鄧肯突然伸出手,揉了揉安妮的腦袋——厚厚的毛線帽子上,一點還未融化的雪花掉落下來,與積雪混在一起。
“克裏斯托船長是個了不起的人,非常了不起——他現在已經到了巴托克的國度裏,在那裏好好休息了。”
安妮擡起頭,眨了眨眼睛。
她還不是很能理解鄧肯這番話意味着什麽——她甚至不理解眼前這個高大魁梧的身影是怎樣的存在。
但她身旁的墓園看守卻猛然反應過來。
老人突然按住了安妮的肩膀,讓這孩子不要繼續說話,随後他擡起頭,直視着鄧肯的眼睛:“您所說的……是真實的情況?”
“……我認爲是,”鄧肯想了想,他并不清楚所謂死神巴托克的那扇大門到底是怎麽回事,也不知道人類死亡之後到底會經曆什麽,但在一個孩子面前,他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麽——這也是他衷心希望之事,“我親自送他離去的。”
老看守的瞳孔微微收縮了一下,但他很快便掩蓋住了表情的變化。
“我也差不多該離開了,”鄧肯說道,他看了看仍有些搞不清狀況的安妮,又看向墓園的看守,“雖然還有不少話想說,但我要忙的事還很多,有機會再見面吧。
“另外,别忘了那封信。”
老看守眨了下眼,還沒來得及開口,便隻看到眼前幽綠火焰一閃而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