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娜來到甲闆下層船員區深處的祈禱室内,關好房門之後快速布置好了進行靈能通訊所需的儀式場。
在這條件有限的無垠海上,儀式場所用的仍然是船上能找到的材料,她以大燭台代替火盆,以自己的祈禱書代替必須的聖物,又在地闆上用鹽和油脂的混合物塗抹、繪制出風暴的符文,構築起神聖的場地——由于已經是第二次這麽做,她并不像上次那麽生疏。
被人注視的感覺突然從旁邊傳來,讓正在忙着布置儀式場的審判官小姐突然停了下來。
她轉頭看向注視感傳來的方向,看到房間角落的牆上正挂着一面圓鏡,那鏡子中光影起伏,一位黑發披肩的女士正好奇地看着這邊。
“抱歉,我不是有意窺看别人舉行儀式,”阿加莎的聲音從鏡子中傳來,“隻是被這邊的動靜吸引了。”
“沒關系,這并不是秘密儀式,”凡娜頗爲大度地笑着,與這位最近加入失鄉号的、十分特殊的新“船員”打着招呼,“我正要聯絡教堂方舟。”
“嗯,我知道,死亡教會的儀式流程雖然略有不同,但我多少也能看得出來你在做什麽,不過……”
鏡子中的阿加莎說着,突然帶着猶豫停了下來。
“不過什麽?”凡娜疑惑地問道。
“……這麽布置儀式現場真的可以?”阿加莎十分好奇地看着船艙裏的情景,“用燭台代替火盆倒還好,普通的祈禱書代替聖物……也勉強說得過去,但用廚房裏拿來的鹽粒代替賜福的‘淨鹽’,用炒菜的油代替聖油……深海教會的儀式如此自由嗎?”
凡娜頓時有點尴尬:“這……主要是船上條件有限,聖油之前用完了,靠岸的時候忘了補充。不過根據經驗是沒問題的。”
“……那看來你确實是一位深得女神眷顧的聖徒,”阿加莎不由得感慨道,“大部分神官可不敢用這麽随意的方式借用神明的力量。”
凡娜臉上肌肉跳動了兩下,隻能繃着臉回了一句:“額,謝謝……”
“我不打擾了,”鏡子中的阿加莎擺了擺手,身影随之慢慢變淡,“我去看看雪莉在幹什麽,船長讓我監督她寫作業……”
鏡子中變爲一團漆黑,随後又漸漸恢複了正常的倒影。
凡娜看着那位鏡中女士離去,發了一會呆,轉頭看着自己剛剛認真布置起來的儀式場,慢慢皺起眉頭。
“真的很湊合嗎?”
她有些自我懷疑地嘀咕了一句,然後曲起手指朝着燭台的方向彈了一下——無形之力瞬間引燃了燭台,下一秒便化作升騰跳躍、遠比正常燭火還要明亮的火光,緊接着,布置在儀式場周圍的符文便開始劈啪作響,并逐漸混雜着不斷上漲的海浪聲。
“這不是挺好用的……”
凡娜心裏這麽感慨了一句,下一秒,她便将自己的精神逐漸下沉,令自己的意識和五感都逐漸沉浸在周圍不斷上湧的海浪聲中。
儀式引來神明的注視,符文借用了神明的力量,凡娜任憑這股力量牽動自己的精神,并以其爲媒介,呼喚着遠方的教堂方舟,等待着教皇海琳娜的回應。
靈能共鳴,依靠儀式來借用四神的力量,并用這股力量來強化凡人原本弱小的心靈能力,從而實現和遠方的、持有共同信仰的神官之間的聯絡,這一古老的神術是每個正式神官都必須學習的技能,哪怕是在技術不斷發展的今天,哪怕是人類已經創造出了電報、電話這樣便利的現代化通訊手段,這種建立在神官之間的遠程通訊仍然是相隔遙遠的大城邦之間互通信息的重要途徑。
凡娜感覺自己進入了一條漫長而漆黑的隧道,靈魂如同在隧道中急速飛行,那隧道四周看上去像是漆黑的岩層,但當自身急速掠過的時候,那“岩層”上又似乎浮動着朦朦胧胧的波紋狀事物,看着……就好像要活過來一樣。
收斂雜念,集中精神,控制住不必要的好奇心和向外觸碰的意識沖動,凡娜心中默念着那些早已爛熟于心的規則,盡量避免靠近這條“隧道”中的任何實體邊界,而後,她“看”到前方漸漸浮現出一片光輝。
與前往無名王者陵墓參加“集會”不同,她今日的靈能通訊僅指向無垠海上的風暴大教堂——“漆黑隧道”的盡頭,一片朦胧虛幻的空間正在迅速建立,一個典雅端莊的身影則出現在視野中。
凡娜在那身影面前停了下來,她自身虛幻的黑影随之迅速穩定。
“向您緻敬,教皇冕下。”
“不必拘禮,凡娜,這算不上公開場合,”海琳娜的虛影回了一禮,接着好奇問道,“爲何突然呼喚我?是‘那艘船’上出了什麽事情?”
“船上一切正常——但發生了别的大事,”凡娜輕輕吸了口氣,整頓了一下情緒,随後慢慢開口,“我向您傳達來自鄧肯船長的示警——失鄉号向整個文明世界示警……”
……
明黃色的燈光照亮了老舊的書架與古老的卷軸,寬大的胡桃木書桌上,精巧的煉金器具正在維持着一組複雜的化學反應,偌大而又古樸的書房内,一位身材發福、面容和藹的精靈老人正平靜地坐在書桌旁——他是真理學院的領袖,智慧之神拉赫姆的教皇,盧恩。
這位精靈老人正注視着桌子上的煉金裝置,然而在他的眼球中,卻倒映着來自遠方的情景——
“失鄉号向整個文明世界示警,我們已确認寒霜下方的深海中存在古神‘幽邃聖主’的蘇醒現象,這種‘蘇醒’過程可能會在任何一座城邦中複現,有證據表明,幽邃聖主的‘血肉’存在于萬物……”
矮矮胖胖的和藹精靈老人默默聽着這來自遠方的聲音,神色在逐漸變得嚴肅,而當對方話音落下,他才慢慢從書桌旁起身,一邊走向房間盡頭的某個書架一邊開口:“莫裏斯,這些消息中最激烈的那部分如果向外公布,會被整個世界視作有史以來最驚悚的離經叛道——甚至連湮滅教徒們,也會覺得這事情有點極端了。”
“真理之路上沒有離經叛道,老師,在凡人創造出的‘經典’中隻有兩種,一種是已經被推翻的,一種是等待被推翻的,這是您告訴我的。”
莫裏斯的聲音聽上去沉穩有力,又帶着一種鋒芒内斂的執着與勇氣,這讓精靈老人忍不住回憶起了許多年前——當這個天賦卓絕的年輕人類還在真理學院求學的日子裏,他也是帶着這樣的執着,刨根問底地尋求着所有的答案,又帶着莫大的勇氣去質疑每一個問題。
這份好奇心與行動力放在一位學者身上顯得熾烈而又危險,無數很有天賦的年輕人會在這股力量的推動下迅速攀登真理的高峰,但他們中的許多人會在攀登的過程中被知識本身的危險擊倒,另一部分,則有機會冷靜下來,在導師的庇護和引導下學會壓制自己的天賦,學會如何謹慎地綴飲真理的涓涓細流。
而更少的一部分,諸如莫裏斯這樣的傑出學生,則能夠選擇第三條路——
在兩年内掌握各式輕重武器的射擊、冷兵器使用、爆破、神秘學護身術以及綜合格鬥技巧。
他們皆是真理學院以及真理學院附屬武校的驕傲。
盧恩在大書架前停下了腳步,伸手從中抽出一本記錄簿。
打開之後,慢慢翻閱,一頁一頁皆是昔日學生的音容笑貌——他們最青春年少的模樣被留在蘊含魔力的書頁中,或腼腆地站着,或對着書外的人揮手,或做着鬼臉,或爽朗大笑。
一個人類年輕人站在教室門口,雙手抱胸,一臉自信地看着這邊,黑白的影像下方,是莫裏斯·安德伍德這個名字,以及對應的學籍記錄。
“是啊,我教過你,凡人的經典隻有兩種,被推翻的以及等待被推翻的……真理之路上沒有離經叛道,因爲真正的真理無需人的認可,它自有永有……”
盧恩自言自語般輕聲嘀咕着,一隻眼睛看着書頁上的學生,而在他的一隻眼球中則仍舊倒映着這位學生今日的模樣——白發已經爬上鬓角,與學籍冊中那朝氣蓬勃的年輕人完全不一樣了。
人類的壽命實在短暫,與人類建立深厚感情,對于精靈而言其實是一件充滿艱難和痛苦的事情——這些朋友與學生總是很快便會老去,然後在精靈們反應過來之前便化作一抔黃土,回憶與離别往往來的十分突兀,每一份感傷都會遲到,且帶着無法挽回的遺憾。
但盧恩仍然樂于接納、教導那些來自人類社會的學徒。
因爲哪怕是在短暫的壽命中,這些學徒仍然能爆發出令精靈驚歎的學習能力,而伴随着短暫壽命催生出的探索欲和可能性,在盧恩看來更是追求真理過程中極爲寶貴的特質。
莫裏斯的聲音再次在他腦海中響起:“鄧肯船長認爲,有必要将我們目前所掌握的所有情報全部告知給四神教會,僅在與各城邦以及探險家協會交流的過程中進行有選擇的保留——因爲四神教會有能力也有足夠的認知,知道該怎麽處理這份‘示警’。”
“……這聽上去很有道理,但他沒想過另一個可能性嗎?”盧恩慢慢說道,“這份‘示警’的内容過于驚悚,甚至像是一種比湮滅教徒的異端邪說更加極端的異端論調,這會被教會視作一種……敵意,甚至被當成新的異端宣教,對某些比較保守的神官而言,他們不會首先認可這是一份‘警告’,而會傾向于把這當成對他們信仰的進攻。”
“祂不在乎。”
“哦?”
“風暴将至,而先有雷鳴示警——但雷霆本身并不在意凡人是否躲了起來,這就是船長的态度。”
“……合理。”
(推書時間,書名《廢土:樂園建設指南》,作者:有隻老苟,幕後流,廢土風,主角擁有兩個身份,一邊以AI的視角經營避難所,一邊利用假身份探索廢土,有錘的元素,可以當成帝皇的泰拉統一戰争來看,感覺點子很好,大家可以支持一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