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伊撲棱棱地飛進了店裏,站在樓梯扶手上趾高氣揚地挺着胸,一雙綠豆眼滴溜溜轉來轉去。
那隻跟着飛進來的尾羽斑斓的大鹦鹉也緊跟着飛進了店裏,落在鄧肯手邊的櫃台上,昂首闊步地在櫃台上蹦跶着,像在自己家似的一點都沒拘束。
鄧肯一臉錯愕地看着這個不知從哪飛來的家夥,大鹦鹉便也擡起頭,毫不見外地看着鄧肯,過了半天還突然拍拍翅膀,發出響亮又刺耳的聲音:“啊!珀利!”
“你叫珀利?”鄧肯好奇地問道,他并沒指望這鹦鹉真的回答什麽,畢竟鹦鹉說話的本質隻是學舌而已,卻沒想到這鳥在聽到他的問話之後竟然真的點了點頭,揮舞着翅膀:“珀利!是叫珀利!”
鄧肯表情木然了一下,扭頭看向正在樓梯扶手上傲視一樓的艾伊:“你從哪找到這個……‘朋友’的?”
“有朋自遠方來,”艾伊立刻拍了拍翅膀,一隻眼睛看着鄧肯,另一隻眼睛卻飄忽地看着窗外,“來都來了!”
旁邊妮娜立刻好奇地問道:“它什麽意思?”
在知道失鄉号和鄧肯的秘密之後,妮娜當然也知道了艾伊會說話的事情,她當時很是驚訝了一番,但現在已經淡定下來——隻是和其他人一樣,她也很難理解這鴿子時不時蹦出來的怪話到底是什麽意思。
“可能是說它也不知道這鹦鹉從哪來的,”鄧肯發揮想象力給艾伊翻譯了一下,接着又扭頭看看鹦鹉,看看鴿子,憋了半天終于沒忍住,“艾伊啊……我倒是不反對你交朋友,不過伱有沒有意識到你倆物種都不一樣?你好歹也找個鴿子……”
“海納百川,有容乃大,”鴿子精歪着頭,眼神直愣愣地嚷嚷,“有容乃大!”
鄧肯:“……”
他時常在和艾伊交談的過程中思考人生并懷疑自己,懷疑自己到底有沒有跟這個鳥子精在同一個頻道交流。
這種貌似哪哪都對不上但又神奇地能夠交流的感覺真不是一般的微妙。
這時候雪莉、阿狗和愛麗絲的注意力也被吸引了過來,仨“人”紛紛湊到櫃台旁看着那個毫不怕人的大鹦鹉,愛麗絲還好奇地伸手戳了戳大鹦鹉的翅膀,後者卻隻是往旁邊蹦了兩下稍作躲閃,便歪着頭跟人偶大眼瞪小眼。
“這是什麽啊?”愛麗絲好奇地看向鄧肯,“長得跟艾伊完全不一樣。”
一旁雪莉立刻開口:“當然不一樣,這是個鹦鹉,艾伊是個鴿子。”
“鹦鹉是什麽?”愛麗絲發出靈魂一問,“能吃麽?”
“不能,”雪莉搖搖頭,緊接着反問人偶,“你都不用吃東西爲什麽還總是關心這個問題?”
“我負責給船……鄧肯先生做飯啊!”
櫃台旁七嘴八舌,但鄧肯并沒有摻和進去,他隻是若有所思地看着那個自稱“珀利”的大鹦鹉,不知爲何,他總隐隐約約覺得這鳥有點眼熟,就好像……前不久才剛剛在哪見過似的。
“你從哪來?爲什麽來到這裏?”他突然問道。
在剛才的對話中,他已經隐隐察覺了這隻鹦鹉竟有着一定和人交流的能力——這顯然證明了它的來曆不一般。
大鹦鹉轉過頭,歪了歪腦袋:“珀利!去,傳信!”
“傳信?”鄧肯頓時一愣,表情略顯認真起來,“傳什麽信?”
大鹦鹉歪着頭似乎是在思考,回憶了一番之後才張開嘴巴,但它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就聽到旁邊艾伊突然撲啦啦飛過來,扯着嗓子嚷了一句:“整點薯條!”
大鹦鹉被吓了一跳:“啊!珀利!”
“整點薯條!”鴿子落在大鹦鹉面前,一臉認真地點着頭,“整點薯條。”
“珀利?”“整點薯條!”
倆鳥就這麽交流起來,以至于鄧肯不得不從旁打斷:“停——艾伊,你閉嘴。珀利,你要傳什麽信,傳給誰?”
大鹦鹉顯然愣住了,愣了好幾秒之後才遲疑着前後晃了晃身體:“整點薯條。”
鄧肯:“……”
他突然意識到一件事,不管這隻鹦鹉之前要傳遞的消息是什麽,它現在顯然都忘幹淨了……
而緊接着,鹦鹉珀利又好像從殘存的那點記憶中倒騰出了一些有用的信息,它突然蹦了起來,使勁拍着翅膀:“告訴船長,告訴船長!告訴……整點薯條!”
随後,這大鹦鹉便一邊嚷嚷着“整點薯條”,一邊拍打着翅膀徑直向門口飛去,不等衆人反應過來,它便已經沖出大門,沖上天空,并向着普蘭德城邦的上城區一路加速。
妮娜想攔住鹦鹉卻沒來得及,隻能一臉遺憾地看着對方的身影漸飛漸遠,轉過頭來嘟嘟囔囔:“啊,飛掉了。”
鄧肯卻沒有回應——在聽到珀利嚷嚷着“告訴船長”幾個字之後,他的臉色便一下子嚴肅起來,同時回憶起了自己爲何會對這隻鹦鹉隐約有些熟悉。
他确實見過這隻鳥——在失鄉号和海霧号重疊而過的時候,在海霧号的某個艙室裏!
“艾伊,追上那隻鹦鹉。”
……
“情況大緻便是如此。”
普蘭德大教堂的某處僻靜會客室内,身穿便服的老主教瓦倫丁對坐在茶幾對面沙發上的提瑞安說道。
“失鄉号最後帶走了太陽碎片,阻止了蠕變日輪的降臨,也消弭了曆史污染對城邦的影響——盡管我們仍不能确定……你父親的用意。”
提瑞安表情有些微妙,又有些僵硬。
他已經記不清自己有多少年不曾因驚愕而陷入這種思維卡殼的狀态了——老主教說的每一個字他都能聽明白,但即便是在他最瘋狂離奇的夢境中,也不曾考慮過會發生這些事情!
“失鄉号真的就這麽離開了?看上去就好像專門來救場的一樣?”這位鼎鼎大名的“海盜船長”語氣中滿是不可思議,“它帶走了太陽碎片……然後呢?就隻是這樣?沒有做别的?”
瓦倫丁和旁邊的凡娜交換了個眼神,兩人的表情中都帶着點無奈跟遲疑。
事到如今,實在很難在提瑞安面前把“你爸打劫了半座城的薯條”這句話給說出來啊。
“……沒有别的了,”猶豫再三,老主教還是沒能把這件事說出來,他搖了搖頭,一聲歎息,“我知道你很困惑——提瑞安先生,我們和你一樣困惑,如果連你都不知道你的父親想做什麽,那我們就更不知道了。”
“從一個世紀前,他就已經不能算是我的父親了,”提瑞安慢慢搖了搖頭,沉聲說道,“那隻是一個被亞空間撕碎之後又用拙劣手段拼湊糅合出來的仿造品,空洞的軀殼内沒有絲毫人性……”
提瑞安說到這突然停了下來,不知爲何,他突然想起了當失鄉号和海霧号重疊而過時的那幾秒鍾,想到了自己聽到的那句冷漠疏離的話語——
“我很忙。”
大海盜突然有點遲疑。
失鄉号上那具軀殼裏面……真的沒有人性嗎?當時對自己說話的那個聲音,還有自己從那個身影身上感覺到的氣息……真的隻是亞空間空洞狂亂的回響嗎?
就在提瑞安這麽一走神的時候,那位年輕審判官的聲音突然從對面傳來,打斷了他的胡思亂想:“關于鄧肯船長是否具備‘人性’的問題,正是我們接下來要讨論的。”
“嗯?”提瑞安疑惑地看着凡娜,“這是什麽意思?”
“事實上……”凡娜猶豫了一下,又扭頭跟瓦倫丁主教交換了一下眼神,這才輕輕點頭,“我們最近跟你的父親有過不止一次交流。”
與失鄉号有關的事情算是機密信息,跟那位鄧肯船長的交談更是如此,這些事情本不應該說出來,但提瑞安的身份如此特殊,這些問題顯然也就不再是問題了。
“交流?你們跟我的父親?!”提瑞安果然大吃一驚,差點從沙發上站起來,“這不是個惡劣的玩笑?”
“請冷靜,這是個很嚴肅的問題——沒有人會在城邦險些覆滅之後再拿這種事情開玩笑,”凡娜平靜地看着提瑞安,接着略微停頓,“嚴格來講,是我和你父親有過幾次交流,而根據我的觀察……‘鄧肯船長’似乎已經不再符合資料中的描述。”
提瑞安察覺了對方鄭重的态度,他迅速平靜下來,表情也變得格外嚴肅:“審判官小姐,你們是如何建立交流的?他爲什麽會找到您?以及……他都說了什麽?”
“最初是一個意外……不,現在想來,也有可能是你父親的有意安排,”凡娜整理了一下思緒,一邊開口一邊回憶,“我接觸了他留下的‘火焰’,并以此建立了聯系。至于他爲什麽會選中我……很遺憾,沒人知道……”
凡娜隐去了關于自己被施加“印記”且“污染無法清除”的細節,而是将這個過程含糊地概括爲“建立了聯系”,随後将自己與鄧肯船長幾次交流的細節都告訴了眼前這位“海盜船長”。
這位理論上最了解鄧肯·艾布諾馬爾的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