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莉小心翼翼地跟在鄧肯身旁,暫時的安靜氣氛非但沒有讓她放松下來,反而讓她愈發感覺到一種凝滞在沉默中的壓抑和恐懼——她知道,這恐懼的情緒其實不完全來自自己,更多的來自于“阿狗”。
阿狗正在感到害怕,而它的情緒通過共生枷鎖蔓延了過來。
爲了緩解這種沉默中的壓抑感,她小聲嘀咕起來:“其實我以前逃票都不會被抓的……阿狗幫我瞞過去……”
“你是說那個幽邃獵犬給你做的‘僞裝’?”鄧肯挑了挑眉毛,他記起之前雪莉便是借助阿狗的某種“僞裝”力量混進了邪教窩子,那僞裝似乎是一種認知上的混淆能力,但很快他便搖了搖頭,“感覺一點都不可靠,上次就被人看出來了,這次還被售票員抓住。”
雪莉一聽這話就頓時憋了滿肚子怨念——阿狗的僞裝哪裏出過問題!這還不是因爲被某個可怕存在的注視給消弭了才會暴露麽?這麽個大人物非要跟自己開這種玩笑這合适麽……
但這一肚子怨念她又不敢說出來,隻好憋了半天之後化作一串幹笑:“啊哈哈……您說得對,您說得對……”
鄧肯搖了搖頭,他并不在意雪莉腦子裏在想什麽,隻是對這女孩調查的事情有些好奇:“你爲什麽要關注十一年前的那次‘事故’?”
雪莉一下子沉默下來,似乎她本能地不想回應這方面的問題,但緊接着又抿了抿嘴唇,好像是意識到在一個近乎亞空間陰影的存在面前隐瞞這種事本身就沒什麽意義,便低聲開口了:“其實也沒什麽,就是想搞明白……我父母的事情……”
說完之後她又趕緊補充了一句:“您這樣的存在肯定覺得這種事無聊吧,我知道的,我們凡人的親情執念在您眼裏……”
“不,我理解,”鄧肯在這姑娘随口亂說之前便打斷了她,因爲他猜都能猜到雪莉眼中的自己是個什麽形象,她的話要說出來那起碼摻二十斤沙子,“那确實是很重要的理由。”
說着,他看向雪莉,眼神中多了一份認真:“伱的父母在十一年前被卷入了那次‘洩露’事故?或者是被邪教徒襲擊?”
雪莉有些訝異地看着鄧肯,她不太明白這位一看就不吃人飯不幹人事的大人物爲什麽竟如此關心這種事情,但還是老老實實地點頭:“他們……是十一年前失蹤的……好吧,失蹤說的矯情了點,就是死了,但他們死的不明不白……然後我就跟阿狗相依爲命了……”
女孩的聲音有些低沉,這些回憶對她而言并不是什麽愉快的事情,鄧肯沒有讓她繼續說下去:“你和阿狗是怎麽認識的?那些太陽教徒說你是什麽湮滅教派的信徒,還說隻有湮滅信徒才能召喚幽邃惡魔,但你好像不承認這個說法。”
“我才不信什麽‘教派’!我隻TM的信我自己!”雪莉下意識地嚷嚷了一句,但緊接着又趕緊收起聲音,努力裝出很有教養很有禮貌的樣子,“我跟阿狗……就是十一年前認識的。”
鄧肯突然停下了腳步,注視着雪莉的眼睛:“十一年前?所以……”
“就是那次所謂的‘工廠洩露’之後,”雪莉也趕緊停了下來,低着頭解釋,“具體情況我記不清了,阿狗也說它記不清……它可能是被哪個湮滅信徒召喚出來的,但召喚它的人肯定是被深海教會的守衛者給幹掉了,然後它就莫名其妙地跟我‘綁’在了一塊……”
雪莉隐瞞了很多東西,在她那含混簡短的講述中,有太多的細節部分被跳過了。
鄧肯能感覺到這女孩的隐瞞和回避,卻沒有太在意。
這是一種很正常的自我保護,哪怕面對的是一個無法抵抗的強大存在,她也在本能地避免自己所有的底細都暴露出去。
自己或許可以用威脅的方式強迫雪莉吐露更多,但這不一定能獲得全部的真相,而另一方面,他和這女孩之間現在也缺乏最基礎的信任,所以這個話題可以暫時到此爲止了。
鄧肯搖了搖頭,看着兩旁略顯破舊的街道,以及那些明顯比其他街區要閑散、慢節奏的路人,略有感歎地說了一句:“……幾乎沒看到有小孩啊,路上的要麽是老人,要麽是中年人,連青年都不多。”
“這種老城區都這樣,”雪莉倒是很理所當然的樣子,她似乎很懂,“有能力的都往十字街區搬了,搬不走的要麽是老人,要麽就是混日子的家夥,再加上這種街區也不可能有社區學校,孩子自然也不會留下,肯定都跟着大人走了……”
聽着雪莉煞有其事的分析,鄧肯卻隻是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
他能想象這種老城區人口老齡化的傾向,但即便如此,這街道上暮氣沉沉的氣氛仍然有點過于令人在意了。
在思索中,鄧肯的目光注意到了一個正坐在臨街店鋪前的、頭發花白的老人,後者似乎是在曬太陽,但注意到了街道上出現的陌生人,此刻正投來有些茫然困惑的注視。
鄧肯帶着雪莉便徑直走了過去。
“上午好,”鄧肯與門口曬太陽的老人打了個招呼,“我們是從四街區來的,想打聽一下……教堂怎麽走?”
他其實并不在意教堂在哪,隻是随便找了個由頭跟當地人攀談。
“教堂?教堂這陣子不開放,天知道那位修女跑哪了,”曬太陽的老人從慵懶中清醒了一點,坐起身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陌生人,“真稀奇,我們這平常可沒什麽外人樂意來……你們來幹什麽的?”
“拜訪朋友,”鄧肯随口說道,“平常沒什麽人樂意來?爲什麽?”
“還不是那該死的工廠,”老人憤憤不平地抱怨着,似乎對街區的荒廢現狀也頗不滿意,“多少年了!工廠周圍還是那副破敗不堪寸草不生的樣子,人人都說當年洩露的化學物質根本沒清理幹淨,就連附近街區的人在經過這兒的時候都繞着走,誰還敢靠近這裏……”
鄧肯跟雪莉對視了一眼,緊接着又開口:“我看到過一份老報紙,上面是說那座工廠周圍已經清理幹淨了啊……”
“報紙上說的……報紙上說的好事兒多了去了!報紙上還說新執政官會振興西城工業區呢!”老人朝旁邊啐了一口,“結果呢?西城一天不如一天,我們這兒那座老工廠還是一片廢墟……我跟你們說,那座工廠還在的時候這裏可是個好地方,那時候下城區最富裕的幾個街區裏就有第六街區,現在看看這是什麽鬼樣子……”
老人一抱怨起來就絮絮叨叨,這好不容易來個陌生人聽他念叨,讓他剛才曬太陽時的那份慵懶一下子消失了個無影無蹤,鄧肯見狀趕緊打斷:“對了,我剛才注意到這地方沒什麽小孩啊……年輕人也不多,都跟着搬走了?”
“搬?這裏可沒人搬,這破地方好歹有大家的老房子,其他街區的房租那是輕易付得起的?”老人搖了搖頭,“年輕人不多那是因爲年輕人都老了,小孩……嘁……”
老人突然歎了口氣。
“這地方,已經十一年沒有過小孩出生喽!”
“十一年沒有新生兒?!”鄧肯終于微微睜大了眼睛,“真的?”
“這還能假?我在這兒住大半輩子了,”老人翻了個白眼,“要我說,都是那座工廠鬧的……工廠附近的土地,都被污染了……”
鄧肯沒有說話,隻是慢慢站直了身體,目光看向街區的盡頭,看向之前在地圖上找到的、那座廢棄工廠的位置。
他身旁的雪莉則還在好奇地與老人交談,她詢問着對方那座工廠的事情,詢問着留在第六街區的居民,詢問着過去十一年有多少人從這裏搬離。
然而老人似乎已經沒了耐心,他煩躁地擺着手,咕哝着一些抱怨的東西,對雪莉的問題大多都隻是敷衍過去。
“我們走吧,”鄧肯突然對雪莉說道,在這暴躁女孩發作之前轉移了她的注意力,随後他又看了看已經重新開始曬太陽的老人,微微點頭,“謝謝了。”
“哦,不客氣,”老人擺了擺手,“慢走。”
(推書時間又到了,來自狐夫的《深淵專列》,一個充滿生活氣息的地下(陰間)冒險故事——是的,我推過一次,現在我要再推一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