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肯面無表情地看着愛麗絲,仿佛在看一個智障。
他頭腦中那段來自曆史的回響還未完全散去,半個世紀前寒霜女王那冷靜又仿佛看透一切的目光仍然盤踞在他的腦海——可這本應令人思緒紛雜的殘像現在迎面怼上了愛麗絲這個智障人偶,怼的稀碎不說,還在她“啵兒啵兒啵兒”拔腦袋的動靜中漸漸要變成諧門的模樣。
就這麽看了半天,鄧肯終于忍不住了:“……你在幹什麽?”
“啊!船長!”愛麗絲這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趕緊一手扶着頭看向鄧肯,“哦,我總感覺有幾根頭發夾在脖子關節裏面……”
鄧肯面無表情:“你再拔兩下就又該給新頭發起名字了。”
“我已經起好了啊!它們要是掉了就叫威廉姆斯一家……”
鄧肯費了很大力氣才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并克制着沒有把這個人偶扔出船艙。
過了幾秒鍾,他才長長地歎了口氣,心緒漸漸平靜。
平心而論,愛麗絲的出現确實給死氣沉沉的失鄉号帶來了一點歡樂的氣氛,但有時候實在樂過頭了……連山羊頭都時時無法跟上這個人偶的節奏,鄧肯更是大部分時間都搞不明白這家夥的腦殼裏是個什麽結構。
說不定是實心的。
鄧肯的目光掃過愛麗絲,心中不由得又回憶起了自己之前在那片黑暗空間中所見到的……“殘響”,他的表情嚴肅起來,那殘響中所見的細節讓他眉頭微皺。
他可以肯定,那就是傳說中在半個世紀前被叛軍處決的寒霜女王蕾·諾拉,是關于異常099背景資料中所提到的、愛麗絲這個人偶的“原型”,他見到了那“處決”的現場,而其中的契機,毫無疑問就是源自眼前的“人偶靈柩”。
靈體之火讓他和靈柩間建立了連接。
但那些畫面的本質是什麽?是“靈柩”在有意識地告訴他一些事情?是一些被動記錄下來的“影像”?是異常099的記憶?是真實的曆史片段,還是存在一定扭曲、修正的“幻象”?
他腦海中浮現出了那位年輕女王望向自己的冷靜目光,回憶起了對方的輕聲請求——
“無論您是誰,請不要污染曆史。”
這句話是對誰說的?真的是對自己說的?這句話真的跨越了時空?還是說,這僅僅是靈柩所勾勒出的幻象在根據自己的“造訪”做出一定反應?而且在女王說完這句話之後,斷頭台下還有個略顯驚恐的聲音,在問她是在對誰說話……
這連續的反應都是如此真實,甚至真實到讓人有些不寒而栗。
至于“殘響”的最後,黑暗中傳來的那些聲音,同樣讓鄧肯格外在意。
寒霜女王被叛軍處決,其“罪名”之一,竟然是“妄圖讓失鄉号進入現實世界”以及“建造第二艘失鄉号”,還有一個“潛淵”計劃,似乎也是導緻那位女王衆叛親離的原因……可這些事情,他從未聽山羊頭提過!
山羊頭是經常向他念叨一些“失鄉号的偉大事迹”的,比如在哪條航路上吞噬了多少多少船隻,在哪個城邦引起過多麽巨大的騷動,雖然他的話十句裏有八句都不怎麽可靠,但如果真有一位城邦統治者曾與失鄉号“勾結”,那他肯定早就說出來了——那貨沒事都要硬編三千字,何況這麽大的事兒!
除非……這件事是假的,隻是叛軍給女王編造的罪名。
“船長?船長您沒事吧?”
愛麗絲的聲音突然從旁邊傳來,打斷了鄧肯的胡思亂想。
鄧肯輕輕呼了口氣,将腦海中紛紛亂亂的思緒強行壓下去,他看了愛麗絲一眼,想要從這家夥身上找到一點“寒霜女王蕾·諾拉”的影子,但很快便搖了搖頭:“沒事,我剛才看到了靈柩中保存的一點‘記錄’。”
“記錄?”愛麗絲好奇地睜大眼睛,“是什麽樣的記錄?”
“半個世紀前寒霜女王被斬首的一幕,”鄧肯淡淡說道,“我見到了她——确實與你一模一樣。”
愛麗絲立刻下意識地摸了摸脖子,人偶小姐不知道是該感覺緊張還是該感覺此事平平無奇,糾結了半天才終于憋出話來:“難不成我真的是那位寒霜女王?被斬首之後沒有死,反而被超凡力量影響變成了現在這副模樣?”
鄧肯想了半天,實話實說:“如果伱不說話,不活動,就安安靜靜躺在這口箱子裏,我真的會這麽想。”
愛麗絲反應了一下,沒反應過來。
不過她很快便把這點疑惑甩在腦後,轉而很認真地看着自己的“靈柩”:“那您用……‘火’燒過它之後,它有什麽變化麽?您成功控制住它了麽?”
鄧肯這才把注意力重新放在那木箱上,并仔細感知着自己與這木箱間殘留的聯系。
火已褪去,然而火留下的痕迹長存。
在無形的感知中,他能清晰地“看”到自己留在這靈柩中的印記,感覺到自己與它之間絲絲縷縷的關聯,這有些類似他和那變異太陽徽記間的聯系,卻又更加複雜、更加微妙。
抛開這靈柩中所記錄的信息帶給自己的巨大謎團,他确實成功和這東西建立了聯系,然而和結構簡單的太陽徽記不同,他對如何控制這靈柩毫無頭緒。
他甚至感覺不到這東西存在“控制”的選項。
他隻能确定一點:這靈柩現在很安穩,很……“馴服”。
在火焰拂過之後,它似乎已經完全“馴化”了,就好像……失鄉号的一部分一樣。
“我不确定,或許我們需要作進一步測試才能知道它是否已經安全,然後還需要更多的測試來确定‘斬首’這一效果到底是源于靈柩還是源于你,”鄧肯搖了搖頭,“不過就目前我感覺到的,它現在很‘服帖’,就像失鄉号上的其他物品一樣……”
一邊說着,他一邊轉頭看向身旁的人偶。
“現在的關鍵是你——你感覺有什麽異常嗎?”
愛麗絲好奇地指了指自己:“我?我沒有啊,您爲什麽這麽問?”
“你和你的木箱本是一體,你們加起來才是‘異常099’,現在我用火焰篡奪了靈柩的權限,你這個人偶或許會受一定影響,”鄧肯很認真地看着愛麗絲,他知道這人偶反應慢,也就漸漸習慣着把話給她說透,“活動活動自己的身體,有什麽不對勁的告訴我。”
愛麗絲這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趕緊起身檢查着自己,她繞着房間跑了兩圈,又原地跳了跳,最後回到木箱前,向自己的木箱勾了勾手指頭。
木箱紋絲不動。
“它……它它不聽話了!”愛麗絲大驚,終于發現了大問題,“原先我隻要一下令它就會飄起來的!”
鄧肯心中一動——在愛麗絲對木箱勾指的時候,他似乎确實感覺到靈柩有了一些響應,但是……
這靈柩在等待他的命令。
他眉毛跳了一下,突然有點尴尬:“可能……是因爲在接觸過靈體之火後,這靈柩已經将我視作了更高一級的‘主人’。”
愛麗絲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船長,緊接着表情肉眼可見地委屈起來。
“不過沒關系,我可以解除自己對它的限制,”鄧肯一看人偶這委屈巴拉的表情就頓覺更加尴尬,趕緊揮了揮手,“它仍将聽從你的命令。”
愛麗絲愣了愣,又扭頭對自己的木箱勾了勾手指——這一次,她終于看到木箱再次響應了自己的命令,就如往常一樣。
人偶小姐頓時笑逐顔開,讓木箱落回地上之後立刻便撲上去抱着它的蓋子:“太好了!我還以爲你以後都不聽話了!”
鄧肯一臉微妙地看着情緒飛快完成切換的人偶小姐,憋了半晌才冒出一句:“有時候……我真羨慕你這豁達的人生态度。”
愛麗絲聽到船長的話之後一怔,又反應了半天,又沒反應過來……
“算了,你開心就好,”鄧肯歎了口氣,“你确認自己身上沒有不對勁的地方?”
“沒有,”愛麗絲低頭看看自己,“一點不舒服的地方都沒有,而且……反而感覺好像比以前更好了?”
“比以前更好?”
“說不上來,就是覺得……身體很輕松?還有一種踏實安心的感覺?”愛麗絲想了想,努力尋找詞彙描述着自己的感受,“就有點像以前躺在箱子裏時的那種安心感,但現在我站在箱子外面,也感覺同樣安心……”
人偶一邊說一邊思考,最後不等鄧肯幫她分析,她自己已經頗爲豁達地一擺手:“無所謂了,反正不是壞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