屍體在呼吸,仿若在死亡的國度邊緣徘徊了一圈,便折返人間。
房間中的黑袍教徒們愣愣地看着這一幕,他們中有人甚至沒意識到眼前這個男人剛才其實已經“死去”一次,因爲這生死輪換的一刻實在短暫,以至于不是仔細關注甚至都分辨不出來,他們隻是感覺眼前垂死“同胞”的氣息不知爲何竟突然平穩、有力起來,這讓人分外詫異。
下一秒,躺在地上的男人便睜開了眼睛。
他似乎已經在黑暗中待了太久,以至于房間裏不夠明亮的油燈都讓他感覺刺眼,他眨着眼睛适應着光線,然後眼球慢慢轉動,似乎這才剛剛注意到周圍聚攏的三個黑袍人。
“感謝主的庇佑!”一個較爲年輕的黑袍教徒終于反應過來,忍不住激動地贊頌着,“你挺過來了!我還以爲你會……”
“等等!不對!後退!”那名嗓音低沉的教徒卻突然反應過來什麽,他一把攔住了其他人的動作,同時用警惕的眼神狠狠盯住了剛剛蘇醒的男人,一邊向後退去一邊用帶着威脅的語氣說道,“他剛剛的呼吸已經完全停止了,我絕對沒看錯……情況不太對勁!”
鄧肯終于适應了周圍的環境,耳鳴般的噪聲也漸漸從腦海中褪去,他看清了那些圍在自己身邊的人影,心中第一反應就是——這怎麽一睜眼還是這幫人?這怎麽還是在下水道?
靈界行走應該是随機的,他在選擇目标的時候也完全是循着直覺在亂點,卻沒想到兩次睜眼竟然都是落在這幫邪教徒中間,這算哪門子的孽緣?
但緊接着,他便從周圍那些人的反應中察覺出了有哪不對,下一秒,他便注意到了自己身上的黑袍。
鄧肯沉默了兩秒鍾,心中已經恍然。
上一輪自己是被邪教徒獻祭的祭品,然後眼一閉一睜,現在他是“邪教徒”了。
他跟這幫人是真的有緣。
“……情況不太對勁!”
就在這時,一個飽含敵意的低沉嗓音突然打斷了鄧肯在“蘇醒”後的頭腦混亂狀态,他循聲看去,立刻便迎上了一道充滿警惕的冰冷視線。
那道視線的主人正冷冷地注視着自己,而在旁邊,另外兩名黑袍教徒也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紛紛後退做出戒備姿态。
鄧肯愣了一下,突然意識到——自己可能跟上次一樣,也是附身了一具屍體。
自己這是當着這幫邪教徒的面詐屍了!
搞明白眼前的狀況之後,這幾個邪教徒的緊張反應也變得順理成章,鄧肯頭腦飛快地運轉起來,他感覺到這具軀體中殘留的麻木遲鈍還未完全散去,如今行動分外不便,要在好幾個邪教徒的眼皮子底下搞事似乎不太容易,隻能先想辦法穩住這些人——而就在他飛快尋思出路的時候,一點點支離破碎的模糊記憶竟突然在他腦海中浮現出來!
在那支離破碎的模糊記憶中,他突然“回憶”起了許多不屬于自己的經曆片段——他記起“自己”在下水道中躲藏,記起“自己”将家中錢财供奉給太陽的使者,記起“自己”爲了療愈疾病而參加那些黑暗瘋狂又血腥罪惡的儀式,飲下無辜者的鮮血以換取“太陽的賜福”……
在一連串淩亂記憶的盡頭,他又“看”到了獻祭儀式的現場,看到許許多多和自己一樣身穿黑袍的人站在高台旁邊,而一個年輕的祭品被推上高台,那個年輕的祭品帶着僵硬又詭異的表情,讓整個儀式陷入一團混亂……
他看到“太陽的使者”被獻祭了心髒,祭台周圍所有人都陷入瘋狂,教徒在自相殘殺,洶湧的火焰從太陽圖騰中四溢流淌,憤怒的嘶吼和虛無的呢喃充斥着集會場,而他這具身體的原主人和最後僅存的幾個教徒倉皇逃離……
鄧肯不知道自己呆滞了多久,或許其實隻有一瞬間,他腦海中洶湧的陌生記憶又重新平靜下來,一段可悲又可恨的人生就這樣變成了一連串蒼白的碎片,仿佛供人閱覽般躺在他的心底——宛若某種“養分”。
這是自己這具身體原主人的記憶——雖然殘留不多,但來源毫無疑問。
鄧肯眨了眨眼,這是上次“靈界行走”的過程中不曾發生的變化。
上一次,他沒能從附身的屍體中得到任何記憶,那個“祭品”的大腦隻有空白一片……這次爲什麽會有這種變化?
是因爲自己這次占據的軀殼還很“新鮮”?還是因爲鴿子“艾伊”強化了黃銅羅盤的力量?
鄧肯慢慢從地上坐了起來,他知道不管這變化背後的原因是什麽,現在都不是發呆的好時候,那些神經緊繃的邪教徒顯然已經意識到自己這“死而複生”的過程不對勁了。
而伴随着鄧肯起身的動作,三名邪教徒也立刻向後退了半步,緊接着那名嗓音低沉的黑袍人便一手按着腰間打破了沉默:“你先别動——告訴我,伱叫什麽名字?”
“……羅恩,”鄧肯略一回憶,便相當自然地說出了自己剛剛從記憶中得知的姓名,“羅恩·斯特萊恩。”
“他是叫羅恩。”對面一名年輕的黑袍教徒立刻壓低聲音對那名隐隐成爲三人首領的、嗓音低沉的黑袍人說道。
然而那名黑袍人卻絲毫沒有放松警惕,他隻是仍舊死死盯着鄧肯,随後突然以古怪的音節語調念誦道:“以日之名,惟願主的光輝普照,以日之名,惟願主的賜福降臨!”
聽着對面那邪教徒突然發癫的動靜,鄧肯先是愣了一下,緊接着便感覺到胸口一陣灼熱,他下意識地伸手掏出了那正在衣服下面發熱的東西,卻看到那是一枚金黃色的太陽護符——一陣陣詭異的熱量正從護符表面傳來!
下一秒,那護符竟猛然燃起了熊熊烈焰,烈焰仿佛飽含着惡意,向鄧肯的心髒位置直撲過來!
“主的榮光在反噬他!”看到這一幕,剛才念誦禱詞的邪教徒瞬間反應過來,他一把抽出腰間短劍,同時口中高喊,“他的靈魂被替換了!殺了這個異端穢物!”
另外兩名邪教徒的動作明顯慢了一點,但緊接着也反應過來,這些前一刻還以爲鄧肯是“同胞”的人毫不猶豫地抽出了随身攜帶的短劍與匕首,一邊飽含殺意地猛撲過來一邊高聲呼喊着:“殺了他!!”
鄧肯手握已經開始熊熊燃燒的太陽護符,看着三道身影朝自己猛撲過來,下一秒,卻又有另一道影子突然出現在他的視線邊緣!
一隻渾身燃燒着幽綠火焰的、仿佛幽魂般的亡靈鳥撕裂了空氣,裹挾着冰冷的焰流掠過屋頂,它發出怪異的尖聲嘯叫,翅膀拍動間灑下無形的灰燼與羽毛碎片。
三名邪教徒理所當然地被這隻“亡靈鳥”吸引了注意,他們下意識地擡頭看了化作靈體形态的“艾伊”一眼。
下一刻,他們所有人的動作都遲滞下來,就如同和現實世界之間的聯系突然變得遙遠又遲緩,三個黑袍人的身影仿佛一卡一卡的逐幀動畫般在半空中拉出了重疊的殘影,他們以慢到滑稽可笑的動作慢慢落地,并最終在鄧肯面前不到兩米的距離徹底陷入靜止。
他們眼神中帶着巨大的驚駭,看着那隻亡靈鳥在天花闆上盤旋了一圈之後落在對面的黑袍“同胞”身上,他們看到那個男人手中的太陽護符仍在熊熊燃燒,但下一秒,那些燃燒的火焰便變成了幽幽綠色,變成了和“亡靈鳥”身上烈焰一樣的形态。
鄧肯捏了捏手中的太陽護符,綠色的靈體之火絲絲縷縷地纏繞着護符表面,從護符中噴湧出的焰流在他身前繞了半圈,便如寵物般安安分分地消停下來,讨好般地在他手臂上緩緩盤旋。
他握着已經被完全占據、改造的太陽護符,不緊不慢地來到了三名邪教徒面前,他看着對方驚駭的眼睛,語氣中不由得帶着遺憾:“你們要假裝什麽都不知道該多好。”
下一秒,三名邪教徒的身影突然在半空中劇烈閃爍了幾下,緊接着消失不見。
渾身纏繞綠火、宛若骸骨般的“亡靈鳥”在鄧肯肩膀上蹦跶兩下,在火焰灼燒的噼啪聲中,它發出尖銳嘶啞的喊叫:“哎呀,頁面不見了,刷新一下試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