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有冰塊冷不丁滑進背心裏,吸掉了所有溫度,顧曉幸後脊發涼……
爲什麽他身上沒有曦幽花的味道?!
那與生俱來的清新味道,爲什麽他沒有?
是發生什麽事了嗎?還是……
瘆人的揣測從她心底閃過:
還是……他根本就不是冥朔?!!!
……他……不……是……冥朔……嗎?!
顧曉幸心裏直發毛,一時間僵在他懷裏,不敢動彈!攬在她肩腰上的臂彎,越來越像是陌生的封鎖……
天黑了下來,月光被枝葉遮遮擋擋,隻留了一絲兒,薄薄地飄在這幽寂的山林裏……
“有什麽問題嗎,炘兒?”
他的聲音輕響耳畔,熟悉的音色,陌生的氣息……
未知的恐懼滲進心裏,顧曉幸腿都發軟了。她艱難地定了定神,吃力地把腦袋裏可怕的揣測摁下去,弱弱地說:
“沒……沒有……”
“……是麽?”
“……嗯”
她努力想表現輕松地,脫離這未知的懷抱。
環摟着她的臂彎定格了微秒後,才配合地垂放下來。
她輕輕地擡眸看他,發現他也正看着自己,俊冷的眉眼間流露着熟悉的溫柔,他烏亮的冰眸淺掠,又輕輕匡扶着她的肩臂問:
“炘兒,你沒事吧?”
“我沒事……”
她說。她之前讓傳信鶴給冥朔報信時,簡單提到了自己遇到巫族和不明身份魔物的事。
她快速瞧了瞧左前側不遠處死去的彎刀臂怪,夜色下的屍體顯得格外猙獰。
晁勳還在這裏,他似乎被抹去了有關樹林裏的記憶,摘下了半臉面罩,弧形的下颔輪廓顯露出來,唇方口正,搭配狀如橄榄的灰色眼睛,樣貌倒還端正。
冥朔怪罪他護主不力,不僅緻使公主身陷險境,自己還着了驅魔師的道失了憶,回去後會遭受懲處。
“屬下該當受罰。”
晁勳把臉埋得很低。
冥朔又看了一眼彎刀臂怪的屍體,讓晁勳現在就把這魔物的屍體帶回去,交給偵查司查明身份。
“屬下這就去辦,殿下。”
晁勳領命後,利落地帶那魔物的屍體幻影離開了這裏。
現在這樹林裏就隻有她和冥朔兩人。
顧曉幸暗自觀察他,也沒看出什麽破綻,言談舉止倒還與她認知裏的冥朔如出一轍。
如果他不是冥朔,又會是誰呢?
或許隻是自己吓自己吧,他可能真是冥朔呢,隻是因爲遇見了一些事情,或是他把氣息隐藏起來了,所以身上才聞不到曦幽花的清香呢?
顧曉幸遲疑着是否應該把心中的疑惑說出來,見冥朔環視一眼樹林深處後,眸光裏隐着擔憂地對她說:
“炘兒,冷熠吞噬了大量凡人精魄,現在神力豐碑的封印很不穩固,我隻鞏固到六成,就……傷了三成神元。”
“你傷到了神元?!”
顧曉幸心頭一揪,懷揣的疑慮倏地被堆滿的關切擠到一邊。她疼上眉梢看着他,在她心裏,他是堅不可摧的存在,好像從來都不會受傷一樣。現在他傷到了神元,這傷好像疼在了她自己身上。
“……你傷到神元嚴重嗎?讓魔醫診治沒有?我不應該讓你來這兒的……”
她突然覺得自己像個隻會添亂的拖油瓶。
冥朔眼中掠過柔光道:
“我傷到神元沒關系,過段時間會恢複的,隻要你沒事就好,隻是……”
他輕輕理了理她垂散下來,稍顯淩亂的頭發,眸光順着骨節分明的修指,從她耳旁的發縷滑向頸側,又烏亮輾轉回到她的臉上。
顧曉幸感覺自己從頭發絲兒到腳尖都被他這親昵的舉動電到了,他溫柔地看着她,繼續說:
“……隻是,封印要鞏固到七成,才能鎮住冷熠,我已無法鞏固到那樣的程度……”
“那……怎麽辦呢?”
她心生擔憂地問,見冥朔眼裏的光澤在夜色中流轉:
“炘兒,其實……你也可以鞏固封印。”
“我也可以嗎?”
“嗯,是的。”
顧曉幸略微吃驚,太陽花般的長睫撲扇着,她思索片刻後問:
“那……我要怎麽做才能鞏固封印呢?”
冥朔的眼眸愈發深邃,低沉的聲音輕緩迷人地說:
“不急,炘兒,等我帶你去了神力豐碑領域後,再告訴你怎麽做吧……”
“哦……”
顧曉幸眸光潋滟眨了眨眼睛:
“……也就是說……你要帶我去異界嗎,冥朔?”
她見冥朔的冰眸掠過冷光又輕掃了一眼樹林深處後,收回視線對她說:
“對,炘兒……神力豐碑快要鎮不住冷熠了……鞏固封印事不宜遲。”
“可是……”
顧曉幸還是遲疑了,眼裏掠過精光說:
“……可是,你曾叮囑過我不能去異界,說我去異界容易觸景生情,緻使記憶和靈力覺醒……若是靠近神力豐碑就更危險了……”
冥朔盯視着她,眼裏光澤凝固一息,而後化開一絲寵溺的淺笑道:
“我什麽時候告訴過你這些啊,炘兒,你在胡思亂想什麽呢?”
“……我沒亂想呢,你前天晚上才說過這話的……你不記得了嗎?”
冥朔蹙了蹙眉,擡手輕觸了一下顧曉幸額頭,喃喃道:
“不燙呢……炘兒,你是不是吸入了驅魔師的遺忘煙霧,記憶錯亂了?雖然你去異界的确存在覺醒靈力的風險,可我從來沒那樣對你說過。”
顧曉幸眸光忽閃,不經意撩了一下額角發絲說:
“哦……那我可能真記錯了吧……”
她當然知道冥朔從沒說過這些話,就是故意詐他,想确定眼前這人是否真是冥朔。她隻能小心翼翼試探他,不能做得太明顯,以防探出個假的來,他直接撕破臉,場面失控。
“炘兒,異界的變化很大,我會帶你走新路,避免你看見熟悉的景象激發了靈力。在接近神力豐碑領域時,我也會爲你施加屏蔽術,讓你短時間内不受環境影響。”
顧曉幸眸光定定地看着他,小心地藏掖着審視的眼神。
……若他真是冥朔,那鞏固神力豐碑的封印确實刻不容緩。雖然一提到冷熠的封印,她就百感交集,内心像綁了塊大石頭一樣沉重,可萬般無奈隻能心中歎。
冥朔俊冷的臉上浮現一絲焦慮,他召起幻術袍擺飄揚,暗黑的氣場瞬時迸發出來,比夜色更濃郁。在氣場邊緣,氤氲着一層霧紫色的柔光,那是他開啓的異界通道。
他雖然距離她半米不到,輕而易舉就能把她拉拽過去,但他并沒有那麽做,而僅僅是優雅有禮地略微伸出手,語調恰如其分地對她說:
“我們走吧,炘兒。”
他一舉一動都牽動着她的心,她素手輕擡,頓了頓,卻又垂放回去。
“冥朔……爲什麽你的氣息有變化?”
顧曉幸還是決定把這個疑惑問出口。
她見冥朔唇角微揚,眉間甚至流露出豁然開朗的神色,溫和地對她說:
“炘兒,原來你在擔心這個……你不會是發現我氣息有變化,以爲我是某個冒牌貨來騙你的吧?”
“我……我又不懂嘛……”
她有些尴尬。
“神元損傷到一定程度,會引起氣息及氣味的變化,等我恢複以後,就能變回來了。”
“噢……原來如此。”
顧曉幸輕聲嘀咕。
冥朔微微側頭,優雅地保持着邀請她的姿勢,溫柔的目光中隐着寵溺的味道。
顧曉幸内心怦怦直跳,不知是因爲即将回到陌生的異界,心感緊張,還是因爲眼裏的冥朔,舉手投足間都散發着迷人的氣場。
她像隻謹慎又羞澀的小貓,緩緩地伸出手,在接近他的指尖時,又往回縮了縮。她突然想到,隻有真冥朔才能收到她的傳信鶴……
心中的顧慮尚未打消,要不……再試探一下他吧。
“冥朔……”
她擡眸輕問:
“我起先發給你的傳信鶴,裏面的内容你還記得吧?”
他會意地揚了揚嘴角,眸光不經意掃掠過樹林深處後,又耐心地看着她說:
“我當然記得,炘兒。”
“那……”
顧曉幸近乎苛刻地問:
“……你可以把它複述一遍嗎?”
冥朔竟真的不帶停頓,一字不差地把她傳信鶴裏的内容複述了一遍!
顧曉幸怔怔地看着他。
“現在相信我了吧,炘兒?”
他的眉間已閃過一絲焦急神色:
“神力豐碑随時都可能異動……我們的時間不多了,炘兒。”
時間不多了……若他真是冥朔,那他們現在的确時間緊迫。
而他除了氣息有變,确實沒有表現出明顯破綻。
顧曉幸一番思量後,最終選擇相信他……
她繞過他骨節分明的漂亮手掌,徑直伸向他微拂的袍袖,輕輕牽拉着。
他迸發的通道光咒霎時順着她的指尖,蔓延至全身,将她整個一并籠罩進來。
“嘩!”
身後的樹林突然發生響動,顧曉幸正将回頭看,周遭的夜景就随自身的疾速退離,立即模糊成一團。
在那極短瞬間,她似乎晃見樹林深處蹿出一個黑色身影,但不确定是否看錯。
很快,模糊的畫面再次清晰,此時,他們站在一個四面皆是藍色水牆的狹窄空間裏,正對不遠處的那面水牆中,垂挂着一個幕布般的矩形黑洞,洞中燃燒着熊熊烈火,目測有十米來高,并排約七八個成年人的寬度。
洞口兩邊各站了兩名衣着青色盔甲的守衛。
守衛們見他們來了,并未恭謹行禮,而是交叉兵器,遠遠地就要求他們說出通過口令。
“炘兒,你在這裏等着。”
“嗯。”
顧曉幸見冥朔幻上前去,不知對他們說了句什麽,隻見守衛們臉上都流露出恭謹的神情,向他以及還站在這邊的自己合手作揖,行異界的禮。
她總覺有些怪怪的,可具體又說不上來哪裏怪。
“這是什麽地方呢,冥朔?”
當那矩形黑洞裏的烈焰熄滅,她正将被他引着穿越過去時,她好奇地問。
“這裏是通往異界的一個通道。”
他淡淡地說:
“穿過這扇門,我們就進入異界了。”
“噢……”
顧曉幸不由得心生忐忑,又牽住了他的衣袖。
冥朔似帶笑意地看了看她,反手輕握住她的右手腕,就這樣将她帶到了異界。
又是一片混沌的黑暗後,刺眼的光芒躍入視線,顧曉幸下意識地閉眼。
忽然,接連的模糊畫面湧入腦海,像洩閘的洪流,止不住翻湧,顧曉幸蹲下身來,頭痛欲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