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麽快就翻臉了嗎，炘兒？”
冷熠幽亮的眸光微微一眯，淬着一絲涼意，勾揚的嘴角傲慢地挂着輕嘲，似想掩飾心底痛如刀絞的情緒。
他将顧曉幸牢牢地禁锢在瘴氣壁上，繼續施法欲把她的意識拽入記憶幻境裏。
此時，她暗紅色的神元裏，僅存的柔霧白細若遊絲，她但凡再蜻蜓點水地停留在記憶幻境裏片刻，覺醒的靈力就足以破除他的封印。
“是你逼我……對抗你……”
顧曉幸強忍心中割裂的悲痛，不讓眼裏的晶瑩滑落。她竭力回想今晚，冷熠命其部下屠城的殘暴行徑，回想那些慘烈的畫面，試圖調動情緒，激發昂揚鬥志，抵抗他強大的法力壓制。
恢複的記憶回湧的情感，與殘酷的現實激烈碰撞，痛得她窒息。他們無可替代的過往，他的好，像一把刀子淩遲着她的心，那份血濃于水難以割舍的感情，她現在不能去想……
“我逼你？你說反了，炘兒，一直以來，都是你在逼我……是你逼我……這樣對你。”
冷熠隐着強烈的痛楚與恨意。
一直？他們後來到底發生了什麽？那場内戰怎麽回事？她僅僅因爲他是所謂的叛逆者，就把他封印了嗎？他可是她深愛的親哥哥啊。
顧曉幸隻恢複了一部分過去的記憶，串聯至今，中間的斷層太大了。可她不能再回憶了。無論如何，血淋淋的現實擺在眼前，他們分道揚镳了……
她爲他，爲他們的過去痛心不已，這一刻，她甚至想要試圖挽回他。
“哥……你能收手嗎？不要再濫殺無辜，也不要去想争奪兩界的事，和平不好嗎？如果你肯收手，收斂你的心性，我會考慮……放你出來的……”
冷熠狂笑，他想起當年，他也曾對她抛過橄榄枝，卻被她無情地拒絕……他們都想得太天真。
“收手？我爲什麽要收手？炘兒？物競天擇，凡人本就是我們的養分！我們仁慈地與他們約定和平，可你看他們，你看巫族，是真的要與我們和平共存嗎？”
他動人的眼裏眸光灼灼：
“……隻有兩界統爲一體，才能實現真正的和平。你讓我收斂心性？你可知道，巫族是想要滅了我們？！”
默然片刻，顧曉幸壓抑着沉重的心情，小心警惕着他對自己神元的侵蝕，艱難啓口：
“可是……即使這樣，我們也可以想其它辦法，來阻止他們，爲什麽一定要靠戰争？靠殺戮呢？紛争是無窮盡的……”
她說。
冷熠愈發覺得好笑，他嘴角揚着悲涼的冷笑質問：
“……什麽辦法？炘兒，你告訴我，什麽辦法能消除他們對我們的畏懼？老天造物，凡人本就是我們最好的食材，而我們魔族也應擁有更廣闊的天地，讓現世界臣服于我們腳下……你和冥朔，還有父王，你們都太軟弱。”
凡人……顧曉幸想到了她的養父母，想到了茉莉、林浩……她在現世界裏的朋友、同事……他們都是有血有肉、有思維有感情的凡人，雖然巫族也挺可惡，但他們不該臣服于誰的腳下。
“……軟弱？那不是軟弱……那是一種信念。”
她堅定地說。
冷熠心灰意冷，痛惋憤恨地搖了搖頭，喃喃道：
“信念？炘兒……當年，在神力豐碑腳下，你……選擇了冥朔……你封印了我！助他當上了王！你甯可我們的王朝覆滅，甯可死，也不肯……”
冷熠咬緊牙根，高傲地把“擁立我”那三個字生生咽下去，把那份剜心的痛與沒齒難忘的恨平複下去：
“……你跟我說信念？我倒想問你……你用死換來的這一切……你看你現在，得到了什麽？”
顧曉幸竟被他問得啞口無言，她當年怎麽會……那是有多大的隐情？
她見冷熠意味深長地對自己說：
“炘兒，你想保護凡人，可是巫族有沒有因此放過你？你讓冥朔當了王，他除了恢複你前朝公主的名份，還給你什麽了？你連實權都沒有！”
“……你說的這些，我都不在乎。”
顧曉幸沙啞地說。
她不在乎名與利，那些身外之物，也不會因爲身處險境，就放棄堅持自己認爲對的東西。她隻希望兩界和平共處，隻想過上簡單平靜的生活。
“愚蠢！”
冷熠爲她這份理想化的執拗氣得心疼，他眸光鋒利，眼眶微紅，擡手加大對她神元的侵蝕力度。
顧曉幸終于明白……他們已經……回不去了……他們的分歧……那是難以逾越的鴻溝……
她含淚咬牙，将理智從撕心裂肺的傷痛中剝離出來，艱難地與冷熠對峙，鎮守神元裏那最後一絲領地。面對他強大的法力壓制，她感到力不從心，可此時，手上玉镯卻仍持續升溫。
她見神元裏那絲細弱的柔霧白在緩慢增寬，漸漸逼退那大片暗紅色的侵蝕。
是冥朔在控制玉镯上的法力，幫她對抗冷熠。
“冥朔！”
冷熠眼裏怒意迸濺，淬着一絲戾氣。他指尖幻出一縷瘴氣，狠心纏向顧曉幸的脖頸。
一瞬間的窒息擾亂了顧曉幸的注意力，她咳喘着，看見神元裏那小片柔霧白停止了延展，抵抗又變得吃力。
喉嚨間的窒息在收緊，悶頓的血湧擠上她額頂，沖得她雙目發昏。
“炘兒……”
冷熠瘋執的眸光微潤，指尖的瘴氣在她脖子上勒出紅痕，他異常冰冷地威脅她說：
“給你一次機會……追随我，我就不殺你……”
顧曉幸艱難地搖了搖頭，心底的疼痛從她眼角滾落。
他們已經分道揚镳回不去了，他的理念，他的野心，她要如何認同他？他要傷害的，正是她想要保護的……她要如何追随他？
死亡的氣息籠罩着她，若是就這樣窒息而亡，一了百了也罷。
一瞬間，她竟難過地産生了這般想法。
莫大的痛苦，歇斯底裏的絕望再次湧上冷熠的心頭，他真想就這樣遂了她的願，了結了她。可是，他還不能讓她死，若她真死了，封印就會重回最初的穩固狀态，正如那個揣測所說。
他隻是試探她……
可她總是令他失望透頂……
她還不能死……
她還沒受到他的懲罰……
他還要把她留着，把她痛苦地留在他身邊，永遠留在他身邊……
冷熠在心底琢磨着不殺她的理由，爲她尋找讓她活下去的借口。
他高傲地收回了纏繞她脖頸的瘴氣。
新鮮的空氣大口灌進肺裏，顧曉幸急促地呼吸。
稍緩後，她擡眸看向冷熠，亮晶晶的眼裏蘊着一絲韌性。
“哥……今晚的争鬥該結束了。”
她出其不意，頑強地調動飽滿的情緒，激發昂揚鬥志抵抗他的法力壓制。
在現世界這二十多年裏，是養父母的愛讓她重獲新生，這裏也是她的家園。這裏也有她成長的印證、收獲的情誼。她要保護這裏，保護這裏的人們。
手上的玉镯迅速升溫，神元裏的柔霧白愈發活躍，幾乎以壓倒性的力量逼退着冷熠暗紅色的法力壓制。
她知道，冥朔一直在她看不見的地方，協助她……
冷熠怒恨交織，竭力争奪對顧曉幸神元的控制權，可她此時，卯足了勁兒集中在自己神元上，加之與冥朔合并的力量，竟令他的法力壓制開始止不住變弱了。
又一番僵持後，漸漸地，他的法力壓制退回到了她神元裏最初的右下角落。
顧曉幸的身體也由虛而不實的近靈體，回歸到了正常狀态。
“炘兒……”
冷熠臉上的表情此時竟沉靜得可怕，他似乎對這次能否破除封印，她的神元能否被侵吞，并不是他們想象的那麽在意，就好像這本來隻是他順道做的事而已。而他似乎還有更大的陰謀，做了更多的手腳，在等着他們往裏跳。
“炘兒，這是你自己選擇的……”
冷熠略微傾身，眼裏的恨意裹着鋒芒，冰冷的臉上勾揚危險的弧度。顧曉幸竭力忽視心底撕扯的痛，目光如炬與他對視，欲将他的魅影從神元裏驅逐出去。
手上的玉镯法力全開，她就這樣痛到麻木地，看着冷熠，他那雙曾經也充滿溫柔寵溺的眼睛裏，此時正凝着利刃盯視着自己，他就這樣，令她心生寒意地，從她眼前消隐了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