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是這裏的主人!何去何從,該由我說了算!
她在泥沼中奮力掙紮,終于艱難浮出“沼面”,開始在黑暗裏尋找出路。
遠處的轟隆震響令她莫名地惱火,手臂上纏繞的絲霧,使她漸漸回想起了現實中,冥朔贈予的玉手镯。
她扒開絞如亂麻的記憶線團,冥冥之中,一點點找回了那個熟悉的自己。
那是迷失的她,重生的她,是此時此刻,那個弱小、普通、執拗,卻又倔強不肯屈從的顧曉幸!
精神世界的角落裏,浮現出了一扇流光四溢的門,門裏隐隐約約,站着一個挺拔的黑色身影,伸手呼喚她過去……
然而桎梏的泥沼又從背後将她纏繞困住,那些記憶線團幻化成了一雙雙手,穿過她的發絲,蒙住她的眼睛,捂住口鼻和耳朵……
窒息的黑暗将她隔絕于世,他們相通連的意識裏,又浮現出了模糊的畫面……
你甭想再……幹擾我……
顧曉幸心生強烈的抵觸情緒,奮力頑抗着,誓不讓自己再沉溺進去。人不能耽溺于過去,而忘記了現實生活。
她掙紮着,抗拒着,那些畫面卻越來越清晰,久遠的風景如墨暈染開來……
忽然,這些畫面開始旋轉,在她愈發清醒的自主意識中,記憶的船舵終于轉入了她的手中!
她看見了不屬于自己的記憶!
“眼前”是一片火光跳動的岩壁,一條河流“橫躺”在岩壁前,河床上,許多頭戴兜帽,衣着幻袍的人,正單膝跪地,垂手恭謹地向這邊行禮,他們的面孔都低垂進陰影裏……
從這邊俯視而下,在河中央,漂浮着一個巨大的六芒星祭壇,壇心懸着一個長頸細腰,上下均成喇叭狀的容器……
祭壇……
這是冷熠的記憶!!
畫面開始起褶皺,顧曉幸感到相連的意識裏,翻湧着兩種不同的情緒,一個驚怒,一個驚喜。接着,那股猛力又幹擾着她,她竭力穩住“手中”的方向。
“燭炎,你找時機……把光印……照入……”
褶皺的畫面裏,斷斷續續傳來聲音。
“遵命,殿下……”
“有了這……光印的壓制……我看冥朔還……怎麽……”
畫面愈發模糊不清,顧曉幸感覺自己又将受到冷熠的控制,“掌舵的雙手”不由地抖動。這時,手臂上的白色絲霧賦予了她一股外力,好像有一雙手在助她穩住“方向”。
記憶畫面又變得清晰,此時,她似乎置身于神力豐碑的星點空間中,正透過一扇“窗口”,看着外面的世界。
她看見冥朔站在神力豐碑的碑座前,似乎極不樂意來這裏。
這是另一段記憶。
“看來你忽略了一件事,冷熠。”
他對封印裏的人說。
“什麽事?”
慵懶的聲音從裏面飄出。
“每次封印松動,都是因爲炘兒的靈力在覺醒,那麽……如果她……”
滋滋滋……
後面的聲音竟又變得模糊不清。這一次,連她手臂上的助力都忽而消散了,她有種微妙的感覺,好像另外兩縷意識的主人心照不宣,達成了某種共識。
他們似乎都不想讓她知道這段記憶的内容。
然而,作爲一縷魂,她任何不經意的心念,都易強化進意識裏。
好奇心驅使她一頭“紮入”了記憶畫面中,裏面的對話又變得清晰。
“如果你肆無忌憚地侵擾她,覺醒到她的靈力,破壞了封印……你猜我會不會這麽做?”
她看見畫面裏,冥朔眸光冰冷,凜然無情地說。
“你不會……”
冷熠的聲音幽幽飄過。
“異界好不容易才換來如今的太平,她隻不過是個……”
滋滋……
太煩人了,那兩股惱人的力量始終幹擾着她!
但他們越是阻止,她就越好奇,甚至一時忘記了眼下的處境,忽略了遠處停止的轟隆震響,一心隻想聽清冷熠這段記憶的内容。
“你怎麽知道,我就一定不會殺……”
滋……
惱人的噪音蹿騰進來。
她看見畫面裏,冥朔冷漠地擡手,瞄了眼自己的掌心,攥緊又松開,勾唇擡眸道:
“我……”
啾!
畫面蓦地一黑,就像有人突然關掉了電視按鈕一樣,掃興極了。
黑暗角落裏的門又浮現出來,流光四溢,光霧背後熟悉的身影,施展出一股強大的法力,将她吸引了過去。
而那股控制她的力量竟也消散了,她像一根羽毛毫無阻攔地飄向了那扇門裏……
迷迷糊糊間,她終于魂歸了本體……
或許是因爲冥朔持續輸出的法力侵擾,使得封印對冷熠的禁锢降低至僅四成後,就達到了某種“臨界值”,他們再這樣對峙下去,也無意義……
又或許是因爲顧曉幸已經展示出了視死如歸的精神,冷熠害怕她從那段記憶裏,再探知到有關他們的秘密。
因此,在她揪着那些對話不放時,他索性收回了暗能量,結束了這裏的一切。
反正破除封印的辦法不止一種,而通過這次暗能量對她的“洗禮”,他竟還有意外的收獲。
不過,這收獲也是有利有弊。
他們會察覺到這一點嗎?
哼,來日方長……
封印符文的禁锢中,冷熠暗幽幽思忖着……
神力豐碑的異動總算消停,雖然結果不盡如人意,但對于魔王來說,總歸是達到了目的:既阻止了冷熠返世,又借冷熠之手救回了顧曉幸。
這消息對于巫族而言,也無疑是件好事,畢竟,要是顧曉幸死在了異界,他們要上哪兒尋找替代品來淬煉血青石呢?
此時此刻,在烊城郊外的一座尖頂塔樓内,老巫師黑棕色的眼眸注視着花窗外的廣場,眸光細閃地聽着李族長的遠程彙報。
“江楓那孩子,點子多,做事也雷厲風行,就是心善了點……”
“唔……年輕人嘛,涉世未深,還需多曆練……”
他看着剛做完禮拜的凡人行走在廣場上,如微小的蝼蟻行邁靡靡。
“那麽,巫長您的意思是……”
“就依照你的安排吧,老李。”
“那……好吧。”
這時,通話那頭傳來幾聲雜音,短暫停頓後,李族長略有激動的聲音響起:
“巫長,那幾台送往異界的法器感應到了怪異的氣息。”
“哦?怎麽怪異了?”
“在他們的武器庫裏……有神物。”
老巫師面色自如:
“他們現在連神域都能踏足,隻是收藏幾件神族的遺物不稀奇。”
“可是,巫長……”
李族長輕咽了一口唾沫:
“就在剛剛,那件神物,哦不,确切地說是那件神器,它好像……‘複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