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院長坐在主位上面無表情,旁人絲毫看不出他的表情。
隻見郭院長打開茶杯,輕輕吹了一口氣,龍井茶香就滿向了附近的吳副院長。
吳爲民也則是攤開了筆記本,低頭一直用筆在記着什麽,仿佛整個會議室隻有他最認真。
齊大名的發言還沒有結束,聲音高亢久久回蕩在會議室裏。
“所以我建議,對衛校實習生陳棋做退回實習學校的處理;同時,對蘭麗娟同學的實習鑒定作出不合格結論;另外,對于手術室護士劉豔處于警告處分,取消當年評優。”
說完,齊大名看向了主座上的院長,以及旁邊的常務副院長吳爲民,意思是兩位領導有什麽要補充的。
還沒等兩位主要領導講話,會議室裏大門突然被打開:
“我反對!”
朱火炎從會議室外面快步走了進來,臉色陰沉着。
郭院長又吹了一口茶杯,同時深深吸了一口一級龍井茶的香味。
“齊科長,我們外科發生這麽大的事情,你要處理我們外科的人,居然在我這個大外科主任不在家的時候,你這樣的處罰決定有沒有考慮過我這個主管科主任?”
齊大名也不怵朱火炎,他是行政領導,朱火炎隻是業務領導,兩人不是一條線的。
“朱主任,我們現在在讨論的,是對兩個實習醫生的處罰,這個并不涉及到你們外科,而是我們醫教科分管的範圍,我想沒必要通知伱吧?”
朱火炎走到了會議桌旁坐了下來,外科大主任的位置還是比較靠前的。
“齊科長,我不知道你處罰的依據是什麽?也不明白你爲了兩個小小實習生喊打喊殺的意義是什麽?我就問你一句,我們醫院臨床的核心是什麽?”
影像科的科主任洪天行捧哏似的說道:“将人民群衆的生命健康擺在第一位。”
朱火炎點點頭,目光寒冷地看着對面的齊大名:
“對,既然我們事業的核心是将人民群衆的生命擺在第一位,那麽我請問齊科長,昨天3個闌尾炎,1個肌腱斷裂患者,生命和健康都受到了極大危險的時候,我們科室的實習生搶救有什麽錯?”
齊大名輕哼一聲:
“他隻一個實習醫生,他要搶救也隻能在帶教老師的帶領下,或者帶教老師的授權下才可以開展醫療服務,這就是規矩,如果實習生都像他那樣,擅自動手術,我們醫院外科還不是亂了套了?”
“搶救要帶教老師的帶領下?齊科長,我就問你一句,如果我的實習生在路上碰到了緊急情況,有一個路人快死了,他要搶救是不是一定要等到帶教老師來了才可以?”
“這是兩碼事,兩種概念!路上屬于見義勇爲,而在醫院裏就是業務行爲。”
“怎麽兩碼事?救人就是一碼事,你齊科長哪怕要處理,那也要看情況分場合,當時這4個都是急診病人,我就問你,能不能拖上半天不處理?靜等第二天早上其他醫生上班?
那第一個闌尾炎,我聽說已經有膿苔,這意味着什麽你這個做醫教科長的不會不清楚吧?難道一定要等到闌尾化膿穿孔?到時病人死了,你齊科長來負責嗎?
還有那個肌腱斷裂的患者,他送到我們醫院的時候,距離他肌腱斷裂已經過去4小時,如果一直要等到上午醫生上班,他就會錯過最佳治療時間,我問你齊科長,這病人要是殘疾了,你負不負責?”
“你,你……”
郭院長繼續喝着自己的龍井茶,聽着下屬們的辨論。
吳副院長輕咳了一聲:
“老朱,實習生的管理是個複雜的工程,如果他們在一開始就沒有樹立一個正确的醫療觀念,将來哪怕上了臨床也是要吃虧的,醫院裏治病,一就是一,二就是二,不容許醫生個人有出格的行爲。”
朱火炎側過頭來:“噢,吳院長,不知道你是怎麽認定這是出格行爲?”
齊大名接話道:“沒有帶教老師的指導和允許,這就出格的行爲,更何況還是主刀。”
朱火炎輕笑了一聲:
“你們怎麽知道他沒有得到允許?我在出發去省城之前,可是明确跟他說過,科室裏有突發情況,他可以頂替我這個帶教老師,沖到臨床一線去的!”
嘩~~~~
會議室裏衆人馬上都交頭接耳了,大家都想不到,這位平時性格冷淡的大外科主任,居然這麽挺一個實習醫生。
齊大名都快氣瘋了,“朱主任,你說出這樣的話來,到時病人出了任何意外,責任可都是你的了。”
“不勞齊主任費心,我知道醫院有規章制度,我做爲外科主任不可能違反的,陳棋同學淩晨做的4台手術,剛剛我已經全部親自檢查過了,所有病曆和醫療文件上,我也簽上我的名字,爲此負責。”
郭院長突然開口了:“齊科長,科主任和帶教老師簽名,那這手術算不算是未經允許的私自行爲?”
齊大名尴尬了:“這,這就不算了!”
八十年代還沒有執業醫師制度,國家關于醫療文書這一塊的管理也并不嚴格,實習生是可以上臨床一線的,但這有一個前提,那就是要帶教老師允許。
比如實習生開的處方,可以署上自己的名字,到時帶教老師再在實習醫生前面劃一條/,再補簽自己的名字,那麽這張處方就是合格的。
再比如,手術報告上面,隻要有帶教老師的簽字,說難聽點哪怕你這個實習生去切肝切胃切腎呀,那也是符合規定的。
這種不正規的現象一直要持續到1999年《執業醫師法》頒布後才硬性規定,任何臨床行爲一定要有執業醫師證,否則就是非法行醫,要受到嚴厲處罰
用一個簡單的比喻來形容,99年之前,開車不用駕照,隻要你師父同意,你就可以随便開車,不怕被抓。
但99年之後就不行了,開車一定要有駕照,沒有駕照那就問題嚴重,甚至可能坐牢。
陳棋的行爲,其實就是鑽了這個空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