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事情發展到這一步,也是出乎陳棋的預料。
他不過是提醒了一個病人,指出了一個隐匿性開放性骨折,其實就是很簡單的事情,怎麽搞到現在連整個科室都轟動了?恐怕整個醫院都要傳遍了吧?
而且他有點委屈,心想你們這麽一群大大小小的醫生難道眼睛都瞎了不成?
這麽明顯的頭部外傷史、皮下瘀痕班,連熊貓眼特征都有、腦脊液都通過鼻腔流出來了,怎麽還不知道這是顱底骨折了?
好,就算你們原本沒想到,現在事情都鬧到這一步,他都提醒了,怎麽還沒有反應過來?
這讓陳棋都有點百思不得其解,面對李俊氣勢洶洶的指責,他也有點不淡定了,連退回學校的話都說出來了,那必須要把話說清楚了。
金來法主任也是皺皺眉頭,對這個新來的實習生很不滿意。
“這位同學,你既然這麽笃定,那就說說伱的理由,我們搞臨床工作的人,凡事一定要事實求是,千萬不要捕風捉影,在沒有事實依據之前胡亂評論。”
這話,多麽明顯的指責了。
朱火炎還是冷眼旁觀,準備看好戲。
而蘭麗娟他們幾個同學,這時候看向陳棋的眼神中,都有藏不住的擔憂。
陳棋輕咳了一聲,盡管内心不滿,但表面上還是認真地說道:
“各位老師,其實要判斷有沒有顱底骨折,最好的依據就是病人鼻腔裏面流出來的到底是鼻涕還是腦脊液對不對?”
朱火炎點點頭:“是這個道理,可是你怎麽判斷呢?滴幾滴鼻涕到紗布上的實驗可不夠。”
陳棋繼續解釋道:
“衆所周知,鼻涕大部分是由鼻腔黏膜腺體中的一種杯狀細胞,分泌出很多黏蛋白,黏蛋白釋放到細胞外面時大量的吸收水分,從而形成鼻涕,那麽肯對是不含糖的。
而腦脊液主要是從側腦室中的脈絡叢産生,需要給給腦和脊髓輸送營養,所以成分中就包括了糖、腺苷脫氨酶、蛋白等等,正常的葡萄糖正常值爲2.5-4.4mmol/L。
那麽我們隻要做個很簡單的實驗,拿一張尿糖試紙來,測一下葡萄糖含量就可以了。”
陳棋這說得有理有據,脫口而出各類醫學專有名詞,一下子将病房裏的衆多大佬給鎮住了。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覺得這話似乎有道理呀,難道真被這小子發現了一個隐匿性骨折?
李俊當然不服氣了,但他是要一個說法,當然要給别人一個自證清白的機會,于是氣呼呼沒吭聲。
一個小醫生急匆匆就拿來了一張尿糖試紙,親自取了病人的“鼻涕标本”,然後用試紙一測。
大家的頭都伸了過去。
不到5分鍾,結果就出來了,這個“鼻涕”裏面的确含有葡萄糖成分,這下病房裏的不少醫生都開始議論紛紛了。
顯然,鼻涕裏是不可能做出葡萄糖陽性來的。
李俊忍不住了,大聲反對道:“這也太武斷了,就憑這麽一張試紙?萬一病人的血糖高呢?”
金來法也眼神動了動:
“的确很難通過這個尿糖實驗來下定論,就算這個不是鼻涕,萬一是中耳炎引起的炎性分泌液呢?那也可以沒出葡萄糖陽性來。”
朱火炎沉默不語,感覺聽起來雙方都有道理。
李俊這時候又叫嚷道:“這個病人入院的時候拍過頭顱X光片,我現在去拿來,請幾位主任會診一下,有沒有骨折,影像片子才是金标準。”
陳棋趕緊插話道:“X光片拍到顱骨骨折的可能性隻有50%,而且拍攝位置很重要,所以還是将CT片拿來,那個看得最清楚。”
現在的醫生都輕咳了幾聲。
金來法無語地說道:“CT機?我們醫院怎麽可能買得起CT?現在我們海東省隻有海醫大附屬一院才有一台CT,還是今年剛剛進口的。”
陳棋一拍腦門,瞬間所有的一切都想通了。
怪不得越中人民醫院的這群外科醫生們,連個最基礎的顱底骨折臨床表現都不知道,原來是因爲缺乏CT,國内的外科還沒有研究到這一步,也沒有相關文獻問世。
沒有CT就沒辦法确診,那麽臨床上大量的顱骨骨折就沒辦法鑒别,更何況是這種隐匿性骨折。
怪不得大家都不知道熊貓眼就是顱前窩骨折的特征性表現。
李俊來去神速,不一定會兒就拿着一張X膠片進來了:“朱主任,金主任,你們看,這就是患者入院時拍的X光片。”
一群醫生馬上以朱火炎爲中心,對着窗口的亮光開始研究起片子來。
女病人和丈夫也是眼巴巴地看着,心裏别提有多緊張了。
至于窗戶外的病人,看着一群白大褂對着一張X光片評頭論足,那眼神中都充滿了神聖的敬畏,瞧瞧,什麽叫知識分子?
别人瞧得熱鬧,陳棋卻有些麻爪了。
顱骨骨折,前世最先進的X光片能拍出來的也不超過30%,更何況是1981年那種最老式的CR機?
幾個科室老專家一會診,瞧了半天,也沒有瞧出骨折線來,朱火炎将片子遞給了陳棋:
“這是患者入院的X光片,你自己瞧瞧。”
陳棋一拿到片子,仔細一眼就知道要糟,果然不出他所料,X光片上根本就沒有任何骨折線的痕迹,無論看幾遍,都是正常的頭顱影像。
李俊冷哼一聲:
“這位同學,現在你還有什麽話講?做再多的小實驗那都是花拳秀腿,我們外科最講究的就是影像診斷,這片子你也看了,現在還有什麽話說?”
他是真松了一口氣,這下好了,自己是清白的,水平是可靠的,診斷是正确的,那麽所有壓力就都在陳棋這邊了。
面對醫生、病人、圍觀群衆不信任的眼神,陳棋一聲歎息,舉了舉手:
“朱主任,金主任,李老師,我剛剛說了,正常的X光片能拍到顱骨骨折線的機率小于30%,而且拍片的時候有一定的體位要求,所以我申請重新再拍一次X光片,我親自操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