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家堂屋的八仙桌已經成了臨時手術台。
張村長坐在上面,将腳伸直露出足底,門口一大群村民圍着,連院牆上都扒滿了瞧熱鬧的人。
陳棋從“裏屋”拿出來了一隻清創包,一隻縫合包,還有幾大瓶子聚維酮碘。
1981年的中國消毒都是用什麽酒精、紅藥水、紫藥水什麽的,條件好點再加點雙氧水和碘酒,但是消毒的效果都比不過聚維酮碘。
也是在農村,山裏人都沒啥見識,陳棋才敢放心大膽拿出來使用。
消毒的時候,那劇烈的疼痛已經讓張村長冷汗直冒,但他一直咬牙硬撐着沒有喊一聲,顯然還是比較有骨氣的。
所以陳棋就決定用局部麻醉了。
硬膜外麻醉他也會,手術更方便,病人痛苦更少,可那樣的話手術就會複雜很多,他一個人做有點吃力。
“張村長,我接下來就要麻醉了,但你這肌腱全斷了,估計麻醉也有麻不到的地方,縫起來也是很痛的,你千萬要忍着。”
“行,陳中專你就縫吧,我不怕疼,我就怕變瘸子。”
陳棋戴上手套,自信地說道:“有我在,伱想成當瘸子都難。”
一句玩笑話,讓屋内的氣氛都輕松了許多。
麻醉後陳棋用生理鹽水初步清洗了一遍,又仔細觀察了一下傷口,心裏有了底,問道:
“張村長,現在有兩種縫合方式,一種是編織法,編織法的效果是縫合比較密集,縫合後肌腱強度恢複比較好,缺點是肌腱的韌性會受到破壞。
還有一種是環繞縫合法,環繞縫合法優點是肌腱韌性可以保持,但也有缺點,那就是縫合後跟腱的強度較弱,你現在自己選,選哪一種?”
陳棋的話一出,現場一下子就議論紛紛了,選什麽的都有,有說強度更重要,有些說韌性更長久。
村長老婆急了:“陳中專,就沒有一種方法,又可恢複強度,還能讓保持韌性?”
陳棋搖搖頭。
張村長還是比較果斷的:
“陳中專,我選編織法,咱們山裏人腳上一定要使得上力氣,如果連一兩百斤的擔子都不能挑起來,我就沒有資格再當這個村子帶頭人了。至于以後,以後再說吧。”
人呐,到死都放不下功名利祿,這時候了還在想保住村長的位置,自己身體反而成了第二位。
陳棋反正無所謂,哪種縫合他都能做,自己做出的選擇,将來不後悔就行。
于是他坐在一條矮凳子上,拿起手術針線,開始忙活起來了。
如果這是在前世醫院裏,院感科的人都要瘋了,
環境安全不合格、無菌消毒不合格、屋内有N多閑雜人、醫生沒有換無菌手術服,一條條都違反了診療規模。
扣錢,扣不死你個赤腳醫生!
1981年的醫療條件雖然很差,但醫療環境是真好。
這年頭,随便你醫生怎麽搞,你要怎麽治就怎麽治,治好了人家送錦旗,治死了是病人命該如此,鮮有醫鬧的存在。
所以八十年代的醫生是膽子真大,什麽病人來了都敢治,治不好現場翻書找答案。
這就挽回了很多病人的生命,也幫病人保住了很多功能。
不像是後來,像陳棋前世在外科,有些手術動了可能會死,不動是必死。就因爲有風險,怕家屬事後鬧,醫生往往都會選擇保守治療。
不要怪醫生膽子小了,顧慮多了。這都是交過一遍又一遍學費,才做出的無奈之舉。
山裏人見過縫衣服,縫鞋子的,這還是第一次見到“縫人”的,那個八卦之火熊熊燃起。
能進手術室的(其實就是陳家的堂屋),那都是蓮東和夏澤兩個村的高層官員,還有就是張村長家的家屬。
而其他閑雜人等隻能等在院子裏,聽着裏面的現場直播。
大家都屏住氣,看着陳棋用一枚“半月樣”的細針,穿上線,開始在張村長的足底忙活起來。
不少人心想,嚯,這真跟縫衣服差不多呀,這一針一針的,一會兒這樣,一會兒那樣,縫人都縫出花來了。
陳棋先是将肌腱進行錨定縫合,接着再将肌腱和骨頭進行有效橋接。
這個縫針和皮膚表面縫針不一樣,需要一定的手術技巧和熟練度,那可比女人繡花複雜多了。
如果在急診進行這種手術,往往需要助手配合,現在隻有陳棋一個人,手術的速度自然就降下來了。
就在這時,門外匆匆跑進來幾個白大褂,原來是蓮東村的村民去公社衛生院要石膏,衛生院的院長柯衛良聽說有衛校的中專生要進行縫合後,堅持一同前來。
爲了加快速度,幾人還騎了幾頭驢。
等柯院長進屋後,陳棋剛剛完成肌腱縫合。
外行看熱鬧,内行看門道,柯院長和衛生院的幾個醫生一瞧這麽複雜的縫線術,一個個都驚呆了。
還能這麽縫?玩出花來了?
對這種山村衛生院來說,骨科技術還好,比如正骨接骨什麽的,但用的都是傳統中醫的技術。
外科就不行了,簡單的清倉縫合術都不會,遇到有外傷的,頂多就是包紮一下。之前那們甲勾炎就是被公社衛生院給回絕掉的。
陳棋看到幾個白大褂進屋了,隻是看了一眼,也沒有說什麽。
柯院長卻忍不住了:“陳同志,我是型塘衛生院的院長柯衛良,你,你這個縫合術有什麽講究嗎?”
陳棋前世做爲住院總,經常跟進修醫生、規陪醫生、實習醫生打交道,在科室裏也有帶教任務,所以對于教學工作并不陌生,随口就回道。
“噢,這個叫編制縫合術,一般隻是針對肌腱一類,比較複雜。”
說完,陳棋将編織縫合的适應症,優缺點,手術步驟、注意事項都大概講了一遍。
對衛生院的醫生們來說,聽是聽懂了,但眼睛會了,手卻不會,畢竟手術是需要實驗操作,親自下場,多做多練的。
但對于圍觀的群衆來說,那對陳棋豐富的知識,高超的醫術,佩服得如同濤濤江水,一發而不可收拾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