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爲香江大亨,改開以後他已經無數次前往大陸出差,對于大陸的貧窮落後心中有着清楚的認識。
一個剛吃飽飯的地方,還是他老家隔壁的一個小城市,現在告訴他内地醫生有多厲害多牛逼,别說柯太太不相信,柯成基自己同樣不相信。
但現在已經不是信不信的問題了,柯成基已經委托衛生署邀請了世界各地的幾家著名頂級醫院,這些頂級燒傷科醫生一聽燒傷面積達到了83%,全部都表示愛莫能助。
哪怕柯成基已經開價賞金達到千萬美金,仍然沒有請來一支頂級醫院的醫療團隊願意主導治療。
從商場裏殺出來的十大富豪,在激動過後早就冷靜下來了,哪怕他再不願意,也明白自己的親生兒子這次恐怕再劫難逃了。
他想了很多,能保住兒子的性命自然是最好的。
如果兒子的性命保不住了,他也做了最壞的打算,那就是提取兒子的“金子”,然後做試管嬰兒。
至于眼前,那就是死馬當活馬醫了。
想到這裏,柯成基并沒有表現出自己的鄙視和不屑來,如此沒城府,他也做不成十大富豪了。
隻見柯成基主動走上前來,微笑着握住了陳棋的手:
“好,年輕有爲,陳醫生在醫學上取得的成績,連我們香江的醫生都知道了,果然是我們華人之光。那麽陳醫生,我兒子的生死就交給你了,隻要你能救回我兒子,我一定重重有謝。”
重重有謝,有多重?明碼标價呀。
陳棋心裏暗暗吐糟。
但陳棋哪裏知道,人家早就許了願,救回這位富家公子就可以拿到5億港币的捐款。
“柯先生,請你放心,令公子受傷,我恰恰就在香江開會,說明我跟他有緣,我一定會盡我所能的。”
“好好,拜托啦!”
陳棋點點頭,跟着養和醫生們快步走進了重症監護病房。
柯太太責怪地看了一眼丈夫:“基哥,你怎麽讓這麽個小年輕去給小威治病呀,萬一治出個好歹可怎麽辦?”
柯成基看着重症監護室的大門,目光悠悠地說道:
“都這個時候了,有希望總比沒希望好,有棗沒棗打兩杆,或許會有奇迹出現呢,這個世界奇人異事太多,年齡有什麽問題?我現在不要經過,隻要結果,就是讓小威活着,繼承家業!”
陳棋走進重症監護病房,第一眼看到病床上的病人就大吃了一驚。
水腫,非常明顯的水腫。
大面積燒傷後,毛細血管會受損,從而引起通透性增加,導緻局部細胞周圍間隙出現充血性水腫,這是常見情況。
但現在病床上的柯榮威呈現的是明顯不正常的水腫,皮膚張力非常強,那些焦痂都鼓鼓的,陳棋懷疑自己拿手擠壓一下都能擠了一大堆水來。
表面的水腫還好,最要命的人體内部的肺水腫等情況,這就容易導緻心衰、呼衰,到時真就死翹了。
陳棋沒坑聲,眼睛快速看向了床頭的各項電子監測指标,血壓低、心率快,病人表現得非常煩燥。
陳棋又靠近了一點,快速浏覽電子心電圖波段,看了一會兒,他心裏一聲歎息。
再看中心靜脈壓等血流動力指标,又是明顯偏高狀态,這時候陳棋已經忍不住了。
“林醫生,你們的補液公式采用的是哪套模式?”
林福和被陳棋突然的提問吓一跳,馬上回答道:“我們采用的是米國Evans公式。”
陳棋心想果然,跟滬海東山醫院一個師傅教出來的,都是大開大合,喜歡狂補液就怕循環不夠用。
“林醫生,諸位同行,我先不看各種檢查單,就病人目前的情況來看,你們看,心電圖可以明顯看出多個導聯的p波低平,甚至部分倒置。
看着,好就這個,還有頻發的房性早搏和室性早搏,陣發性心房顫動對不對?這代表什麽,這代表病人已經出現了心衰。
另外還有一個指标,你們看血液動力學的幾個指标,瞧中心靜脈壓已經達到了18cmH2O,這就說明血管内壓力很大了,結合這兩個指标,再來看看病人的情況。”
衆多醫生的眼睛跟随陳棋的指示,看向了病床上烤鴨一隻的柯榮威。
“病人我用肉眼就看得了明顯水腫,你們沒有發現嗎?這個水腫可不是正常水腫,或者炎症性水腫,這典型就是補液補過頭,循環血容量過多的表現,結合前面兩個指标一目了然呀。”
可能是陳棋院長當慣了,說話的語氣就不是那麽客氣,讓香江醫生聽了不是那麽舒服。
另外一個,還是有不少香江醫生對内地來的醫生存在着地域歧視的,覺得啥都不懂的人,居然敢來世界一流的養和醫院指手劃腳?
所以陳棋說話的時候,有不少醫生都在翻着白眼,隻是所謂的修養讓他們沒有表現出來而己。
這時候燒傷外科一位資深醫生卻忍不住有了不同意見:
“陳醫生,你說得有一定的道理,從臨床症狀上來看的确是補液補過頭了的表現,可是Evans公式是米國醫生發明的,到目前爲止沒有比這更先進的補液公式,也目前主流的補液公式。
人家米國醫生發明的公式肯定有他們的道理,你說我們補液補過頭,可是不大量補液怎麽辦,你看病人已經産生了休克,到時循環血容量更加不足,病人還是一個死呀。”
“對呀,補過頭還能撐一會兒,補得太少了是馬上就會死的。”
“米國人的公式肯定不會錯,人家是通過多少次臨床經驗得出的呀。”
香江的醫生也開始議論紛紛起來,語氣就夾雜着各種不服、輕視、質疑,傻子都聽得出來。
林福和、鍾培陽兩位主任也沒有吭聲,顯然他們也有着一定的質疑和顧慮。
陳棋進病房後的第一把火,并沒有如預期燒起來,他沒能說服這些香江同行Evans公式是有着一定弊端的,讓他們接受“越州公式”。
開局不利,讓陳棋心中莫名有一種失落感。
其實陳棋不知道的是,香江醫生又不是傻子,他們當然看得出來補液有點補過頭了。
但這又如何?
他們采用的是公認主流補液Evans公式,是寫入教科書的,如果病人最後死了,那他們就沒啥責任,打官司都不怕,因爲他們診療是規範的。
病人死了,頂多隻能算他自己命不好。
但如果他們冒然更換補液公式,沒有按主流補液量來計算,到時病人死了,那主治醫生可就說不靈清了。
别忘了病人的爸爸是誰?當年可是全香江的社團老大,是真會殺人的。
這也是醫生給權貴們看病的典型思維,面對一個在他們眼裏看來必死無疑的病人,治療方案要以保守爲主,絕不冒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可是如果按香江醫生的治療方案,顯然柯榮威是必死無疑。
把陳棋請來,提提意見,幫忙出出主意是可以的。
但陳棋想要改變整個治療方案,重新按越中醫院總結的臨床思路來,那香江的醫生們顯然不敢配合這位内地醫生,也不願意配合。
怎麽辦?
陳棋決定等,等明天越中醫院的團隊到來後,全盤接管病人,完全按越中醫院的模式來治療。
如果病人家屬不願意,更信任本地醫生,那他們就撤,不趟渾水。
人家唯一家屬繼承人愛死不死,越中醫院的醫生們就當是來旅遊了,大不了回去的機票錢他陳棋自己買單了,九牛一毛的事情。
此後,陳棋不再發表意見,隻是将病人所有的病曆和檢查報告拿過來,反複進行研究和評估,甚至連護理記錄都不放過。
鍾培陽醫生和林福和醫生互相看了一眼,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麽辦。
他們原本請來論文原作者會診,的确有一點點冒險的成份準備賭一把,醫者父母心,他們也不想柯榮威真的一點希望都沒有。
可是香江醫生們内部的意見都沒有統一,陳棋幾乎就不能發揮什麽作用,否則病人死了,責任就全是邀請陳棋來養和的幾位主任頭上。
醫院内部競争或者内鬥也是很厲害的,不想當主任的小醫生就不是好醫生,誰不想主任滾蛋,空出位置好自己上位。
鍾培陽和林福和也明白這一關節,所以決定順其自然,把決定權交給家屬自己,反正他們已經盡力了。
陳棋也不想被某些香江醫生小看,他是來參加學術會議的,又不是專門來爲資本家服務的,何必死乞白賴的留在養和醫院?
所以第二天天一亮,陳棋就告别了養和醫院,自己打的去了文華東方酒店,繼續開他的ISAPS學會會議。
一直等到中午,陳棋接到林福和醫生的通知,說越中醫院的醫療團隊到了。
陳棋興奮地跑回了養和醫院,在休息室裏看到了朱火炎、羅宇陽、張興、護士長劉敏、楊秀秀。
朱火炎他們第一次“出國”,第一次來到香江這種頂級醫院,内心還是比較緊張的,坐在那兒正像學生一樣在研究病曆。
陳棋一進門就哈哈大笑兩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