輸注帶有細菌抗體的血液?
這讓辦公室裏的一群老老少少的外科醫生犯了難,這句話是什麽意思?這又是怎麽個治療方案?
也不能怪他們,對于用藥,對于理論知識,外科醫生普遍都欠缺一點,這時候多科會診的優勢就體現出出來了。
蘭麗娟目光堅定地說道:“是的,輸注帶有細菌抗體的血液,這或許是另一個殺死細菌的好辦法。”
彭教授到底是學部委員,免疫學學得還不錯,于是笑呵呵說道:
“我大概有點明白小蘭同志說的意思了,不過小蘭同志,你最好還是給大家解釋解釋,怎麽樣利用細菌的抗體去殺死細菌。”
陳棋也給了自己妻子以鼓勵的眼神。
(不鼓勵不行,他鬥不過這娘們,哪怕裝也要裝作鼓勵的樣子。)
蘭麗娟好歹也是教授級别了,于是用相對專業的術語解釋道:
“大家都知道,抗體能與抗原特異性地結合後能拖住抗原,幫助免疫細胞吞噬清除抗原。
抗原和抗體,是變态反應的重要環節,抗原的基本能力是免疫原性和反應原性,抗體隻是爲了消滅一種抗原而生成的。
抗體是特殊的蛋白質能識别抗原表面的一種叫抗原抗原決定簇的東西,然後兩者相接觸時,細胞會收到抗體的信息,溶酶體會破裂,然後釋放出多種酶,然後細胞就會被分裂,最後被吞噬細胞處理掉。
通俗地講刺激機體産生抗體的異物就是抗原,是引起變态反應的關鍵誘發物質,将其處理使其無毒化或者将其消滅的物質就是抗體。
一種抗體隻對應一種抗原,它是爲了專門消滅某種抗原而産生的。抗原産生一個位點,抗體找到這個位點與之結合,然後就可以達到消滅病菌的作用。”
陳棋微微點頭,裝作聽得很認真中,可是眼神清澈中帶着愚蠢,因爲他隻聽懂了一半。
幾位老教授則都聽懂了,開始交頭接耳,讨論起蘭麗娟的提議來。
蘭麗娟一回頭,看到自家丈夫的眼神就曉得這家夥肯定沒聽懂,夫妻一場多年,她太了解陳老二了。
“陳棋,聽懂了沒?”
“啊,聽懂了,當然聽懂了,我怎麽可能聽不懂?笑話。”
“那你重複一下我剛才的解釋?”
“放肆,你是院長還是我是院長,你個小小職工居然敢命令院長?”
辦公室裏衆人聽到小兩口拌嘴都輕笑了起來,也算是枯燥的學術讨論中難得的放松時間。
蘭麗娟白了一眼自己丈夫,知道現在不是“訓夫”的時候,于是又耐心解釋道:
“笨蛋,你想啊,抗體的作用除與抗原結合,除了使各種吞噬細胞和補體活躍起來而使抗原被消滅外,還能促進殺傷細胞的活躍,将抗原殺死。
K細胞在形态上與淋巴細胞相似,也存在于血液中。抗原與抗體結合後,K細胞的表面受體能和抗原表面抗體結合,即将抗原殺死。
除K細胞外,巨噬細胞以及中性、嗜酸性粒細胞也同樣可被抗體激活,殺死抗原,所以我們隻要将帶有某種特定細菌的抗體注射到病人的血液中,讓抗體發揮作用去殺死病菌就可以了。”
這下陳棋聽懂了,前世好歹也是博士在讀,基礎總在的。
但陳棋有了另一個擔憂:
“你的話我聽明白了,但怎麽樣到帶有綠濃杆菌和金色葡萄球菌抗體的血液是個問題,哪有這麽巧的事情?尤其是綠膿杆菌,這種細菌在臨床上并不多見。”
蘭麗娟欲言又止,最後還是說了出來:
“如果找不到感染這種細菌的病人,還有一個辦法可以獲得,就是給魯文傑同種血型的正常人注射帶有綠膿杆菌、鏈球菌、葡萄球菌的三種細菌培養液。
注射後,待血液裏産生抗體後再輸給邱财康,以增加他身體的免疫力,幫助殺死血液中的細菌,這就需要幾個志願者,然後還有一定的風險。”
陳棋皺眉,臉色也嚴肅起來了:“這樣,不太好吧?”
蘭麗娟畢竟有時代的局限性,覺得這樣做無可厚非,爲了救人嘛。
這年頭講究的是一個無私奉獻,爲了祖國醫學事業可以犧牲一切,包括自己的生命。
但陳棋畢竟是重生者,是接受過醫學倫理學教育的,明白醫學倫理的一個最大原則就是“不傷害”。
如果給正常人注射細菌,再提取帶有抗體的血液,這中間不但讓志願者會承受疾病的痛苦,更有可能讓志願者面臨全身感染多器官衰竭的危險,嚴重點可能就喪命了。
這就有點不人道,侵犯人quan了,理論上跟那個731有啥區别?
然後陳棋問出了一個關鍵問題:
“給正常人注射細菌,來獲取帶有細菌抗體的血液,那這個正常人哪裏去尋找?跟獻血一樣,讓我們越中醫院的醫務人員來當這個志願者,我可不贊同,憑什麽啥壞事都讓他們承擔?”
蘭麗娟臉一紅,害怕丈夫誤會,趕緊解釋道:
“我可以來當這個志願者,沒想過害别人。”
陳棋拿出院長兼一家之主的威嚴來,更加堅決地反對道:
“我不會允許你去做這種志願者,無論你是我的職工,還是我的愛人,同樣你也是我們孩子的母親,你的生命和健康不屬于你一個人,你要對你的家族負責。如果硬要選擇,我甯可讓那位工人師傅搶救無效死亡,也絕對不會允許你受到生命危險去做這個志願者。”
陳棋的目光堅定,蘭麗娟聽了心中一暖,便沒有強烈要求當這個志願者了。
老郭同志聽到兩夫妻的争論,眼珠子卻在轉呀轉,然後想到了一個好主意:
“陳棋,關于志願者的事情好解決,我先問你一句,如果我們給一個志願者注射了細菌,然後這個人發病了,你的那些進口藥能不能治愈志願者?或者說治愈的可能性有多大?”
陳棋想了一下,出現超級耐藥王的可能性畢竟太小,
“一般的人進口抗生素用下去,不說100%,90%還是能保證的。”
老郭一聽就了解與心了,于是建議道:
“如果藥物能讓志願者恢複,那麽這個志願者就好找了,反正這費用是越鋼廠,咱們也沒必要替他們省錢。這個志願者要麽從他們越鋼廠的工人中去找,另外還有一個,可以從衛校的學生中去找。”
陳棋眨眨眼,表示不理解,心想對學生下手,這老郭同志是不是老糊塗了?
“郭書紀,越鋼廠的工人我可以理解,反正他們自己單位的人出人出力出錢也是應該的,可爲啥把衛校的學生也計算進去?人家可沒義務替越鋼廠的工人當背鍋俠。”
老郭老神在在地解釋道:
“我們人民醫院每年都有指标要從衛校招學生,可是每年這些指标都落不到好學生頭上,當年你陳棋不就是被蔣家人陰了,然後沒能如願到人民醫院工作嘛。”
陳棋點點頭,也是深感無奈。
哪怕陳棋他自己當了人民醫院的院長,已經在盡量保證每個衛校生都有公平的入職機會,可是每年錄取的衛校生當中,絕大多數還是關系戶。
尤其是這個時代的潛規則,那就是必須要照顧自己系統内的職工。
誰敢反對?那就是與天下爲敵,是系統内的叛徒。
所以進人民醫院工作的,不一定是成績最好的,也不一定是最優秀的,但爹媽一定是系統内的。
老郭同志繼續解釋道:
“所以這次咱們去衛校生當中招志願者,咱也不說獎勵不獎勵,就看哪個學生思想境界更高,願意主動站出來替越鋼廠的工人充當供血者,肯站出來的學生,等明年分配工作就把名額給他們。
你們再想想,替别人做實驗品,把細菌注入自己身體,這麽聽起來不靠譜的事情,那些驕生慣養的系統内子弟,那些城裏孩子怎麽可能自願報名,恐怕到時這種差事還是落在老實好欺負的農村學生頭上。
當然咱們也不能讓學生吃虧,越鋼廠不是有錢嘛,到時一個學生給1000元的補助,讓越鋼廠報銷。衛校裏不少農村學生應該會抓住這個機會,到時錢有了,名額有了,這不是做了件大好事嘛。”
陳棋一拍桌子:
“對,這樣好,到時咱們就有足夠的理由把招工名額給這幾個學生,是時候殺殺那股不良之風了,好機會都讓有關系的人拿走了,農村學生太不容易了。”
就連蘭麗娟也是連連點頭,她也是農村生,當初分配也是吃了個老大虧,所以支持老郭的辦法。
這是人民醫院内部的事情,其他幾位專家教授都不發表意見,畢竟他們的單位内同樣存在着照顧系統子弟的事情,大家見怪不怪了。
他們隻關心這次“輸注細菌抗體血液”的計劃能不能成功,能不能控制住感染。
同時也驚訝于越中醫院真是卧虎藏龍,什麽辦法都能想到。
越鋼廠的齊廠長聽到這個“學生志願者計劃”也是挺驚訝,一聽要給主動獻身的學生給予一定的補貼當然是滿口答應了。
午飯後,3名衛校生在校長劉瑩的帶領下來到了越中醫院。
陳棋看到這三個孩子的時候,心裏就曉得果然是農村出來的,因爲從這些學生穿着的破舊解放鞋上就可以看出。
“劉校長,您來得還真快,呵呵,這三位同學是……”
劉瑩跟陳棋的私人關系一直很好,當初陳書陳畫的上學問題還是劉校長幫着解決的,再加上是母校的校長,陳棋當然是十二分的尊重。
劉校長一看到陳棋過來也坐着沒動,老太太有擺譜的資格。
“陳棋,來,給你介紹一下你的三位小學弟,分别是常小山、王江河、劉紅。”
陳棋微笑着看着這三個學生,仿佛看到了10年前的自己,心中自然有疼惜,也有感慨:
“大家好,别緊張,都坐都坐,對了,你們是自願報名當志願者的嗎?”
三名學生唰一下又站了起來:
“陳院長,我們是自願的,血型也配對,國家培養了我們這麽多年,我們也願意爲工人師傅們做出我們醫學生應有的貢獻。”
陳棋不懷疑這三個學生的真誠,就算其中有學生有自己的小心機,但關鍵時刻肯挺身而出的,有點小心機又何妨?
“好,既然是自願的,說明你們的思想覺悟都很高,我很高興,也要代表越鋼廠的工人們感謝你們。不過你們放心,你們種植細菌後,後續治療我這個做師哥的會負責到底。
另外我還有兩個好消息告訴你們,第一個,明年你們畢業後分配工作,我們越中醫院收了,保證讓你們不會老實人吃虧;第二個,你們每人還會得到1000元的補助。”
幾個學生一聽,就感覺自己被幸福砸暈了頭,一個個都有點傻了。
劉校長事先是知道情況的,這時候也欣慰地看着自己學生:“還不感謝陳院長?”
“謝謝陳院長,謝謝陳院長……”
“謝什麽?這是你們應得的,也是給你們有崇高奉獻精神應有的回報,希望你們将來工作以後,也能成爲一名好醫生,爲人民服務,不忘初心的好醫生。”
3名學生很快被帶到了檢驗科,蘭麗娟親自将帶有綠膿杆菌、鏈球菌、葡萄球菌的三種細菌培養液注射進學生們的血液中。
“别緊張,有我這個師姐和陳棋這位師哥在,不會讓你們有事的,另外後面你們會出現高燒不退的症狀,有高熱就證明細菌和抗體在搏鬥,等搞體出現後我們再抽取你們一部分血液,任務就完成了。”
這邊細菌抗體實驗已經展開了。
但要醫治大面積創傷病人,尤其是已經出現感染的情況下,最好還是需要有正常皮膚能把燒傷的創面給掩蓋一下,保護起來,防止細菌的進入。
但這時候再用鍋底灰和中草藥顯然是不合适的,治療還是需要正規化,偏方隻能是應急時使用。
讓病人自己提供正常皮膚顯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魯文傑全身燒傷面積達到90%,好的皮膚也呈孤島狀,一塊一塊不成形,根本不可能覆蓋創面。
那麽這時候最好的辦法就是暫時用異體皮膚移植,也稱之爲“同種異體移植”。
陳棋的眼光幽幽,看向了城南的平水刑場……
(本章完)